天边北斗七星还隐约可见，苏灵悠边打哈欠边靠着门找北极星，不妨隔壁禅房内，莫愁亦是哈欠连天地走出来。
圆头圆脑的小尼见到早起的苏灵悠眼睛一亮，合起胖胖的手向苏灵悠问好：“苏小娘子安！小娘子起得可真早。”
由于苏灵悠是明净法师收的俗家弟子，众尼唤施主不妥当，但若要真论辈分也不知道从哪一辈开始算，便还是循一般香客的礼仪，以”小娘子”称呼。
苏灵悠亦是合掌还礼，嘴角扬起：“莫愁法师安。今日可是轮着法师敲晨钟？”
莫愁正和苏灵悠一起往外走，听闻此言，莫愁唉了一声，点点头道：“正是。不然哪须第一更鼓就起。”
从前在归云寺的时候，寺中众尼都是辰时起身，最早起床的敲一下晨钟便算是集体闹铃。然而长安却是有一套钟鼓报晓的规矩。第一更鼓在冬日响于五更三时，约早晨四点十五左右；夏日响于五更二时，约早晨四点左右。当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时，各条南北向大街的鼓楼会依次跟进，各大寺庙也会同时敲响晨钟。愈来愈响鼓声伴随着愈来愈响的钟声一起传开，如同闹铃的巨浪，传进皇宫，皇城，和街坊。此景是为钟鼓报晓。
昨日苏灵悠睡得特别早，所以今日第一更鼓就能醒。但莫愁还是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长身体呢，早起自然觉得困。苏灵悠回想自己的初中年代。嗯，早上四点起床确实能要了她半条命。
见莫愁又打了个哈欠，苏灵悠眨眨眼，变魔术一样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颗夹着绿色叶子的糖块儿。
归云寺坐落于芃山，芃山芃山，因草木丰美而得此名。小时候她在山间做草编蚂蚱玩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几株长得像薄荷的东西。采回来一看，还真是土生土长的野薄荷。在寺里的时候她试做过薄荷糖，虽然和现代的曼X思或者X氏没得比，但对于刚刚开始把薄荷入药入膳的大唐人民来说，效果能算得上是透心凉心飞扬了。
“莫愁法师，此物唤蕃荷糖，能提神，法师若不嫌弃可以试一试。”
莫愁停下脚步，好奇地接过苏灵悠手中的薄荷糖。糖块大约指甲大小，是规整的椭圆形。糖体基本透明，略有泛黄，颜色比冰糖葫芦外面的那一层糖壳淡很多。最令人瞩目的是糖内部飘散着的绿色叶子，莫愁没有见过那种植物，只觉得那种叶子边缘有很多圆圆的锯齿，叶子表面也不平整，但飘在糖块儿里莫名还有些山野拙朴的意趣。
莫愁赞了一声薄荷糖的外形，弗一含到嘴里，便被薄荷糖内在的滔天凉气打了个措手不及。从舌尖炸开的凉气一路卷上脑门，莫愁吸了口气，一下子觉得整个天灵盖都通透了。再回过神来，薄荷激荡的凉气已经裹上了蔗糖幽幽的回甘，含在嘴里只觉神清气爽，再无一丝冲人的味道了。
作为厨子的苏灵悠有些紧张。莫愁刚含下薄荷糖的表情明显是被呛到了，她刚想着去找杯水，莫愁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她白乎乎胖嘟嘟的手拍了拍脸，对苏灵悠赞道：“苏小娘子的糖真是极妙！有这蕃荷糖，今日一整日该都醒神了！”
莫愁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也能问到薄荷的清香，于是更喜欢苏灵悠的薄荷糖。苏灵悠笑开，只见得莫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口道：“等下我还能再问小娘子讨一颗糖吗？今日早课讲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我……”
心经确实拗口难背。苏灵悠莞尔：“当然可以。我拿帕子包一些，如果别的师父想吃也可以分一分。”
莫愁拿着糖很是开怀，又向苏灵悠询问薄荷糖的制法，苏灵悠也是细细解释，毫不藏私。闲话间，两人已到达了尼寺内的钟亭。莫愁向苏灵悠介绍，尼寺的钟亭是武德年间新建的，钟本体却是汉代铸造，至今已三百余载春秋。莫愁执起锤杖，和着远处传来的钟鼓之声，敲响了资慧尼寺的第一声晨钟。
“锵——”
晨间的风拂过耳畔。苏灵悠心念一动，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莫愁得留在这里敲钟直至早课，苏灵悠望了望四周，问道：“不知寺中何时用朝食？”
钟不是一次性敲完的，而是敲敲停停分很多波，莫愁适才恰巧敲完第一波。她呀了一声，解释道：“寺中通常早课完才用朝食。朝食在东食堂统一发放，得是卯时了。”
出家人不重口腹之欲，虽然主持爱吃，善吃，奈何寺中食材不多，寺中众尼也不善于烹饪，因此素斋远远比不上长安城的大寺大庵，没有什么花样。莫愁觉得能制出薄荷糖的苏小娘子一定是一个热爱生活，精通粥鼎调和的妙人儿，听主持说，苏小娘子在明净师太那里为了试验一道新菜都能自己造出个厨房，莫愁更觉得让这样的小娘子吃东食堂的大锅饭是委屈她了。
莫愁微红了脸，低头道：“只是东食堂菜蔬平平，还望小娘子不要介意。”心里暗暗叹道，若是东食堂也能像苏小娘子一样会做饭食就好了。
啊，原来不喜欢吃食堂是所有孩子的天性啊！苏灵悠笑道：“无妨，我能去看看吗？”
莫愁道自然可以，放下敲钟的锤杖，伸着胖胖的手指给苏灵悠指去东食堂的路。
莫愁不知道，苏小娘子问的是能否去看，心里想的却是能否上手做。这路上的半个月，苏灵悠从没进过一日厨房，早就手痒多时。再者，她前世可是福利院的大厨，十岁就能踩在板凳上帮院长奶奶炒菜，又在归云寺里锻炼了多年，在做大锅饭这件事上，她确实有几分自信。
苏灵悠面上不显，心里却跃跃欲试地想道。若是能以美食回报资慧尼寺的照顾，那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