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上天空，辰时已至，早市的摊位慢慢清闲了下来。苏灵悠喝完碗里的羊汤，满足地揉揉肚子，把粗陶碗端去摆摊老丈的竹篓子里。
老丈哎呦一声：“小娘子，这里都是用过的碗，腌臢得很。”
“没关系的。”苏灵悠把碗摆好，抬头对老丈笑道，“儿祖母和您年纪相仿，举手之劳而已。”
她口中的祖母，是前世的院长奶奶。
“小娘子是善心人。”邱二收拾完自己的摊位，过来帮馎饦摊老丈抹桌子，“您就歇着吧，今日早市生意好，您怕是也累着了。等下还有午市哩！”
想来早市和午市便是两个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苏灵悠试探着问：“不知店家一日收入几何？”
“嗨，我这小本生意，一个饼两三文的，一个早市能卖一百来个饼，刨去本金和零散开销，生意特别好的时候也就上个一百文顶天，赚个辛苦钱罢了。”邱二哂道，“不过这算下来，一月还能挣上个两三千文，也挺不错了。”
馎饦摊老丈也附和道：“是了，若是生意一般的摊铺，一月挣个一千五百文，两千文，也差不多。大钱挣不了，但攒些小家底是很够的了。”
苏灵悠刚刚在坊市中转了一圈，对坊中食肆，小摊的数量有了大致的了解。安业坊中的摊贩每家卖的都是不一样的品类，有卖蒸饼的，有卖胡饼的，有卖油炸面食的，还有卖粥，馎饦，和豆浆豆花的。和店家聊天过程中，苏灵悠得知坊中曾有一家卖蒸饼的小摊，但因为竞争不过邱二，一个月以后跑去别坊了，如今摊位还空着，就在坊口北部，靠着范家豆腐坊那里。
苏灵悠忖量了半晌，还是决定向两位店主打听一下摆摊的事情。虽然作为潜在竞争者问这问题会有点尴尬，但是据她刚刚在早市的观察，她在坊中开个摊应该不会引起老店主们的反感。安业坊处于长安城正中，坐拥极大的客流量，坊中早市摊铺承客量几乎全部饱和，有不少店，比如邱二蒸饼店和张氏胡饼店，都排出了长队，匆匆赶路的行人见了，只得叹口气转投别坊。以此可见，安业坊客源充足，多一个竞争者不会对他们的生意产生太大的威胁。
苏灵悠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邱二和馎饦摊老丈对视一眼，竟双双笑起来：
“小娘子放心，咱们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邱二把抹布往竹篓子里一扔，解释道，“我们安业坊啊，和别的坊不一样，讲求的是一个共赢。一个人做生意难一直红火，但一群人做生意，此消彼长，却容易生意兴隆。小娘子瞧，坊中这么多地方，我邱二的摊和莫氏胡饼店为何偏偏在周老丈馎饦摊附近？那是因为饼吃多了嘴干，便可去老丈这里买碗羊汤馎饦吃一吃。吃馎饦的一碗吃不饱，也可以轻易买到饼子，泡羊汤里吃。这样我邱二不仅能做到想吃蒸饼的人生意，还能做到想吃馎饦的人生意。若是斤斤计较，天天想着怎么害旁人的生意，那可才是捡了芝麻丢了瓜，最后谁的生意都做不到了！”
现代美食广场的核心思想也不过于此了！不仅互惠互利，这样健康积极的商户环境也利于吸引优质商家，依凭这地段的客流量，假以时日也许真能做出个大唐版的社区美食广场。苏灵悠惊叹于蒸饼店店家邱二一番话中的大智慧，忙作揖笑着说：“儿受教了。”
上一辈子她的组为了一个大客户使劲浑身解数，和隔壁事务所明枪暗箭得恨不能打一架，互相给对方使绊子，最后竟叫那客户捡了个大便宜，白嫖了他们的方案去找大事务所做了。苏灵悠在心里嘲笑自己，重来一世，怎么把内卷和恶性竞争的思维也带过来了？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她早已习惯于用客观的数据分析利弊，把每个人都当成理智且自私的个体，却忘了原来竞争并不是默认选项。一语惊醒梦中人，苏灵悠发自内心感谢这两位店家。
邱二又告诉苏灵悠，豆腐坊旁边的摊位是空着的。因为没有商铺，只需要给州牧交上一笔一千文的摊位费，拿到文书便可摆摊。苏灵悠在心里打打算盘，她到长安时身边只有两贯钱，折合两千文，又付了五百文给慈乐师太作借宿费，如今只余下一千五百文。虽然在这个地段，一千文的摊位费已经非常便宜了，但加上买食材，厨具的费用，她兜里……估计只能剩下几个铜板。
苏灵悠做快乐咸鱼的梦想顿时碎成渣渣。嘶，创业难啊，回想自己当年在北京城二十块钱过一天的日子，她苦哈哈地叹息。
我穿了？为什么我穿了但又好像没穿呢？
邱二去和豆腐坊店主范娘子传话，范娘子听说自己那要来新邻居了，乐呵呵凑过来，一瞥便见着个秀丽的小娘子，正认真听馎饦摊周老丈讲摊位费的价码，眉头紧锁，似乎在算价格。
范娘子自己也是白手起家，独自在长安城打拼了八年有余，才在崇贤坊置了业，又在隔壁安业坊中盘了个豆腐坊，见苏灵悠衣着朴素，浑身上下一点珠翠都不见，范娘子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周老丈莫要吓到她了。”范娘子朗声喊着，又走近几步拍了拍苏灵悠的肩，凑在苏灵悠耳边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娘子先在我豆腐坊边摆个小摊，若是生意好再去交摊位费也不迟。一千文也不是小数目哩。”
“多谢范娘子！”虽然是暂时的，一大笔沉没成本不急着投入，苏灵悠还是高兴得眉眼弯弯，“儿开摊时一定给诸位送些小食，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怎会怎会，咱们还等着尝小娘子的手艺呢！”
下午苏灵悠走去了西市考察。耗费人力的东西都贵：摆摊的推车两百文，打一个摊煎饼用的铁饼铛八十文，普通铁饼铛六十文，蒸米的大木桶五十文，竹篾一个十五文，油纸一刀十文，锅铲一个八文……逛了一圈，最便宜的也得是这个价格了。
好在前朝末期米斗三千，饥民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