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困倦至极的和光一夜无梦,但怀渊却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那支离破碎的梦境,多少有些不可描述。
洗三礼在午后举办,冯夷一大早便端着一大盆鲜乳来找怀渊,道是这一天迎来送往的,万一无暇顾及两个孩儿,再给饿着了可不太好,所以早上这顿务必给喂饱。
放下盆,左右端详一番怀渊的脸色,冯夷才诧异道:“昨夜当真是你旧伤发作了?折丹生产后一直浅眠,说听得一声龙吟,推我起来后却再没了动静,就想着今儿一早来瞧瞧你……可是疼得厉害,这温汤半分都纾解不得?”
怀渊神色肃整,“你这汤从何处引的水?”
“你不会不知道吧,这里原本就是东皇太一的一座温泉行宫,每一处都水都是从温源池里引来的,你忘了,当年打从极之渊里爬出来,要不是在那池中缓过神识来,濒死的我怎会有力气给你送上郁罗箫台,咋啦?”
怀渊神色复杂地睃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揭开衣襟,敞出整个上身给他看。
“你身上的紫雷印呢?!”当年那四十九道雷击,在他周身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雷印,冯夷甚至还“建议”过他,日后洞房的时候,一定要灭灯,以免吓到新妇。
眼下冯夷瞅着那片光洁的肌理,瞠目结舌,“你褪皮了?何时发现没的?”说着,还不确定似地摸了一把,手感很不错,本想再摸一下,怀渊已经拢起了衣襟。
“今早。”他亦觉得匪夷所思,“昨夜下水前还俱在,方才更衣时……”
冯夷难以置信地打断他,声儿都拔高了八度,“在我这儿泡没的?!”说着迫不及待地露出自己的右肩,扒拉着肩胛上的那片瘀痕给他看,“看见这枪疤没,就从极之渊那回,混战中不知哪个孙子一记暗枪给我刺的,留到现在。但你就说何等神枪能烈过二十七天的紫雷击,我几乎天天泡,都没见这枪印消退,你泡一回就能消掉紫雷印?”
他话虽糙,但句句在理,哥俩相顾沉默片刻,毫无头绪。
就说话这光景,封阳醒了,眼都没睁开,便一头扎进乳盆里喝得欢实,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怀渊抄着他的肚皮给捞了起来,熟练地用帕巾将他嘴边的毛发擦拭干净。
冯夷被封阳的食量惊得目瞪口呆,“好家伙……折丹昨日还同我眼红,说麒麟儿要哄半天才肯喝一口,不知何时才能如封阳这般省心。”
怀渊眉间郁郁,“你也知他先天不足,吃再多也不见长大分毫。”
冯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今日婴母娘娘为我们主持洗三礼,待礼成之后,请她老人家给掌掌眼。”
隆重的祭拜跟添盆过后,婴母娘娘用仙草水把麒麟儿洗沐一新,白净的宝宝一声不啼,黑亮的眸子只盯着大人看,满是好奇。
眼前这一幕,让一旁观礼的和光很难不想到同为瑞兽的封阳的处境。山君之子,白虎真身,本该也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娇娇儿,却生来就背负着双亲为救苍生付出的代价,和光下意识将封阳搂紧。
洗三礼的最后是需祭告天地,庇佑新生儿平安长成。观礼亲朋移步至鸣蜩宫门前的凌水畔,听冯夷念完祝祷文,婴母娘娘宣告礼成。
诸神众仙簇拥着冯夷一家三口往宫门口去,谁都没有留意到,在他们身后,凌水突然悄无声息地开始暴涨,在众人身后砌起一道水墙。
几乎就在顷刻间,水漫过堤坝,又没及宾客的脚踝,水中似乎还有一股将人向河心抽去的力量。
有古怪!一回首,城墙高的浪头已无声倾轧而来,怀渊跟冯夷几乎同时化出真身,挟着修为的破空长啸引得地动山摇,声浪迎面拍击滔天巨浪,飞溅出的水柱似毒蛇信子,长了眼睛一般从和光怀里卷走封阳。
“封阳!”和光不知哪来的神力,不假思索地拔地而起,展臂朝着浪头鱼跃扑去。
一人一虎瞬间被巨浪吞噬。
苍龙吟再次划破长空,龙身体量瞬间暴增,悬于凌水之上,利爪直直挖向凌水两岸,有如雄鹰抓蛇,大有将其倾覆之意。
水势忌惮地收敛回河道,化回人身的冯夷在岸边跳脚,“啊,你这杀才,你这一爪下去是要将女郎碾碎么!”
他话音刚落,却见河面又现异景,碧波之上,须臾之间莲叶田田,芳华刹那,枝枝菡萏婷婷蔓蔓,倚风而立,香浮十里。
河道正中,一朵斗大的芙蕖破出水面,花瓣缓缓绽放,渐渐露出了伏在莲蓬座上沉睡的封阳。
让人惊疑的是,随着花的生长,封阳的体型也在一点点变大。
怀渊按下云头,与冯夷并肩而立。
因干系重大,怕对和光不利,是以冯夷借助神识,无比肯定地与他传音道,“重生之力,是净世白莲子。”
净世白莲子在被和光误吞后一直无迹可寻,而今重见天日,他跟冯夷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冯夷觑了他一眼,良久,唇间才碰出无力的一声“节哀。”
怀渊无动于衷。
芙蕖开至荼靡,花瓣垂落,封阳身长已过半丈,通体金白的毛发,泛着赤乌光色的斑纹隐隐可见,他迷迷噩噩地睁开眼,翻身从莲座上爬起,抖了抖毛,一声虎啸通天彻地。
宾客中不知哪家的小儿忌惮又兴奋地喊了一声,“是山君!”
虎目微眯,四下一扫,睥睨众生不怒自威。
冯夷由衷抚掌赞叹,“好小子,丝毫不输他爹的威风!”
哪知封阳下一刻便一头扎进凌水中。
“小子!”冯夷大惊失色,跟怀渊相视一眼,疾步奔至水边。
一泓芙蕖开始向一处收拢,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过了片刻,水面漾起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