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王的意思是,三书六礼一样不落,就时间上想往前赶一赶,看能不能让四娘六月六就过门……”
“这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未免也太仓促了些……”
蹲在王勉书房外听墙根的双生子如遭雷击。
虽然先头那桩婚事没成,但四阿姊又美又能干,就连孤傲的金刚见了她都摇尾巴,她大可不必如此屈就自己嫁给一个长辈唉!
两小只越往下听越难过,双双鼓起腮帮子憋着泪,一溜烟跑去东院找王苏木。
王苏木正在廊下喂芭蕉。
款冬冲过去把脸贴在她手背上,“四……”刚一张嘴便抽搭起来。
天冬杵在她身前,两手抹泪嚎啕大哭。
王苏木啼笑皆非,一手牵一个,“又打架了?”
好不凑巧的是,王商陆偏在这会儿引着裴骘从后院出来,他“啧”了一声,“怎么了这是?”
芭蕉:“怎么了怎么了!”
鸡飞狗跳,聒噪不已。
王商陆一度不知应该先训责哪个才好。
裴骘摇头失笑。
“四阿姊……我不要你嫁……你不要嫁哇……四姐夫怎么……怎么可以比爹爹还老……”款冬鼻泗滂沱,大着舌头控诉。
天冬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一边抖一边打哭嗝。
王商陆一头尴尬,都不敢看裴骘。
裴骘非但不以为忤,还在一旁笑着接上他的话,“我应该没有你们的爹爹大。”
款冬哭傻了,但天冬没有,他透过迷蒙的泪循声往这边瞥了一眼,哭嗝当即就被吓回去了,倏地躲到王苏木背后,还不忘伸手捅捅款冬。
款冬“嗯啊嗯啊”扭着身子,“……那也……不行……”
裴骘饶有兴趣地继续逗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四姐夫?”
款冬闭着眼哭得难过,许久才抽抽噎噎,“……要听四阿姊的话……不管怎样……都不能丢下四阿姊……”
稚童对“好与坏”的判断标准就是如此简单,辜负就是辜负,没有借口跟理由,上一门亲事中,被辜负的是王苏木,但同时被伤到的,还有幼弟对姐姐的拳拳关切之心。
裴骘负手走到他们跟前,弯下腰,“你们四阿姊的确厉害,就连我日后都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在家里我当然要听她的……”说着,抬眼看向王苏木,“要说担心会被丢下的那个人,难道不应当是我么……”
款冬跟天冬包着泪对视一眼,一时真就被他三言两语绕了进去,双双腮边挂着泪,摇了摇王苏木的手,“四阿姊,你不会丢下他的是不是?”
芭蕉:“不会!不会!”
王商陆瞠目结舌:太傅你不要太会!
上元之后,李含阳跟章幼廷之间明明已经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改变,但奇怪的是,两人的日常相处却愈发相敬如宾。
李含阳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章幼廷,那晚摇曳迷离的灯辉,还有沸锅炖粥的炽热粘腻,三不五时就像林雾一般飘进她的思绪,灼得她耳热。
而章幼廷躲得更干脆,还没出正月便潜去灵谷山布防了。
这一别便是小俩月。
李含阳看着窗外的海棠,手边翻开的折子迟迟没有批复。
“陛下,帝君回宫了。”
李含阳的记忆再一次出现断片,从章幼廷进来请安再到离去,她脑海里全然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就这样一直坐在案前,直到外面的花树变得影影绰绰,姜荷再次进到殿中,“陛下,帝君来了,传膳么?”
“……传。”
食不语寝不言,膳桌上的沉默,不代表两人腹中亦在沉默,李含阳有心事,也没什么胃口,几乎是在数着米粒往嘴里送。章幼廷见状,皱了下眉,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什么也没说。
李含阳怔了下,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一餐毕,眼见又要陷入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局,章幼廷捏了捏拳,“迎旭宫后花园的花期正盛,陛下想不想去走走?”
“也好。”
打殿门前过的时候,章幼廷吩咐一句,“尔等不用跟着了,等下我把陛下送回来。”
姜荷又用她那腻得齁死人的嗓眼拖腔拉调地道了声“是”,不用说,要不是她这会儿低着头,定然还要冲李含阳挤挤眼睛的。
晚风顽劣,撩起李含阳的裙裾、帔帛,又从她的袖口灌入,将整条袖子都鼓张起来。
迎着风,有种振翅欲飞的感觉,李含阳微微扬起脸,感受春风拂面的惬意。
章幼廷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乘风而行的样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冷不防出声道,“阳关附近有座三危山,四周多险地,臣还年少时,就曾有一回在那里迷了路,绕得人疲马乏,却怎么也走不出那片沙海。那会儿天色已晚,北地的将士们都知道,在大漠里过夜是何等凶险。”
两人成婚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的过往,李含阳偏过脸来,神情专注地盯着他的嘴听他讲。
“再后来,日头都落山了,眼前终于出现一座矮丘,臣等策马狂奔过去,行至山下竟发现,山体凿有石窟。臣举着火把,进到其中之一……”讲到这里,章幼廷冷不防停了下来,看着李含阳问,“陛下猜猜看,臣看到了什么?”
穿过迎旭门,就能看见迎旭宫的宫墙了,李含阳鲜少在晚上往这边来,她看看丈余外的宫灯,卯不对榫地抱怨道,“章骋怀你这里怎么这么暗?若是里头也这么暗,我就不去看花了。”
章幼廷一怔,四下一环顾,旋即就想通了关节,这段甬道有点黑,李含阳怕不是误以为他要讲什么鬼故事……毕竟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