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骘不由自主地攥紧她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期许她给出回答,却又担心她说出些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相较于“信”或“不信”的答复,他更介怀的,是她的反应——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就此忌惮自己、会不会……
“夫君很介意?”
裴骘一愣,这话问的,怎么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难道不该是他来问她会不会介意么?
他点点头,“介意,起先是怕你忌讳这种事,等我后来慢慢知晓了一些你与‘那人’相处的点滴,我又介怀当初在你心中种下情愫的,是冒名顶替的别人……”
王苏木没有挣开他握住自己的手,而是连着他的手一起,圈住他的腰,仰着脸看他,“没有另一个人,在我这里,自始至终那都是你。”
裴骘摇摇头,“我却不这么认为,难道就没露出一丝端倪么?”
王苏木歪头回想,“你若非要较真,也不是全然没有……”
“比如?”裴骘屏住呼吸,追问她下文。
“比如……不像现在这般话多?”
裴骘捏了下她的手,无可奈何,“寅寅,不是在同你顽笑。”
王苏木仰起脸来,月色在她的面容上敷起一层银辉,“我很正经……那时候,大人坐在那里,就像一块神女补天留下来的磐石,沉默、端方,我常常想,是不是经历过九死一生,想通了许多事才会变得如此。但转头我又安慰自己,不论如何,老天眷顾,你能回来便是最好的事。”
注视她良久,裴骘才点点头,“都过去了。”
“既然都过去了,夫君为何还要频频回首,难道不应该往前看,过好我们以后的日子嘛?”
裴骘长舒一口气,“娘子所言有理。”他环顾四周,“我已经同母亲讲好,立冬之前我们就搬过来开府。”
王苏木一脸好奇,“你是如何说服母亲的?”
裴骘眼神闪了闪,“我说……大长公主之子崔瞻又,成婚三载未有子嗣,年初自立门户没多久就有了喜讯……”
望着他沾沾自喜的脸,王苏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裴骘很快便留意到她神情的异样,歪下头盯着她的脸,“寅寅不喜欢这里?”
“不是……夫君我……”
“怎么了?”裴骘的笑渐渐敛去。
王苏木的眼角忽如一只喜鹊翘起尾巴,“怕是要让你的计划落空了。”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裴骘愣了下,转瞬便顿悟,排山倒海的喜悦荡尽他脑中的一切,只余一片茫茫,他很想紧拥她入怀,又唯恐掌握不好力度碰坏了她,于是傻呆呆地扎挲着双手从她头顶比划到身侧,到头来只敢轻轻地拢了拢她的手臂,然后执起她的手,捂到自己脸上。
“多久的事?怎么不早同我讲?”他强自镇定的声音里透着颤音。
“我月信一直不准,下午去请祖父帮我瞧了瞧。”
裴骘眼眶润红,迭声道好,“其他事都往后放,不必顾虑其他……眼下我们就先解决一件事,寅寅想住在哪里?”
王苏木眸子晶亮如星子,坚定道:“我们自己的家。”
“好。”
秋去冬来,春归夏至。
衣衫渐薄,王苏木的身子也越发重起来。王商陆每日都往修政坊跑一趟,看看妹妹的情况,再回家给长辈们交差。
是岁小满刚过,天儿便热得厉害,饶是乘马车,也能捂出一身汗。
王苏木瞅着一边灌茶一边给自己把脉的王商陆,手上给他打着扇,同他商议:“阿兄,我好得很,你不必日日往这儿跑,等我要发动了,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家里报信。”
王商陆抬眼揶揄道:“自己有孕的脉象都瞧不准,又何来的底气敢放厥辞?”
王苏木讪讪,又讷讷,“这不是怕阿兄辛苦……”
“一家人说甚么辛苦不辛苦,要不是祖父日里不得闲,他都想亲自来的。”
“哪就至于劳动他老人家了?!”王苏木有点急,扇子都不摇了,“阿兄,你可一定回去跟长辈们说,我这好着呢,务必请他们放宽心。尤其是祖父……宫里那头,皇上好容易怀得龙胎,头仨月最是关键,光这就够他焦心了,我都担心他老人家的身子骨……”
王商陆从她手里接过扇子,无可奈何地给她轻轻扇着,“圣躬安,祖父也康泰。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莫要思虑过重,最该操心的,也只有你自己。”见她还欲反驳,不由肃色道,“四娘,生孩子都是打鬼门关走一遭,你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阿兄,我省得。”
兄妹二人说话的功夫,裴骘回府。
两下寒暄几句,王苏木拉住起身的王商陆,抢白道:“阿兄,今日难得夫君返家早,你在我这儿用过晚食再走吧……”
王商陆瞅她一眼,却反过头语焉不详地叮嘱裴骘,“安澜,四娘临盆前,那边就暂且放放吧。”
裴骘心领神会,颔首道:“照月费心,那边差不多了,多亏你帮衬才能如此顺遂。”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苏木一眼,袖手长吁了一口气,“余下的,便是安心等她生下孩儿再说。”
王商陆笑着称好。
王苏木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味,咂么咂么,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个回旋,“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王苏木抿了下唇。
升平坊与修政坊仅一坊之隔,东北隅有座不甚起眼的小院,墙头趴着一大丛忍冬,时下正值花期,离老远便能闻见清新的花香。
王苏木踱步至此,内里衣衫已尽湿,她略略挑起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