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月抬头望去,领群鸟跳舞助兴的云雀早已不知所终,想起云雀几日前说得那些“假如”,心中幽幽轻叹。
手腕传来用力过度的闷痛,穆月侧过头去,裴晤的脸黑沉难看,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他腰间的灵埙上,浑身肌肉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穆月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安慰:“你慌什么,咱们两个峰主还怕他们不成,再说了,万剑锋虽然好战,也不可能在别人办喜事的日子找事,放宽心。”
四周修士们八卦眼神极难掩盖,其中隔着众人最远,坐在角落的小门派弟子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问他师尊:“万剑锋很厉害吗,怎么诸修士听到他声音这么安静?”
“这你就不知道了,厉害的不是万剑锋而是万剑锋的林修远。”长须男子眼神瞥向正襟危坐的众人,解释道:“百年前魔族当道,修士与百姓备受压迫,民不聊生。多亏有林修远忍辱负重假装投靠魔尊成为卧底,在最后一战亲手了结魔尊,才换来今日修真界的和平。”
他声音停顿,见没人注意,最后总结道:“而这林修远是今日结契的衔云峰峰主穆月的道侣,说不定,今日这喜宴是吃不成了。”
修士五感灵敏,那长须修士如此小声说话的声音尽数灌进穆月与裴晤耳中。
穆月察觉到裴晤看了自己很多次,众目睽睽下穆月站直身体露出礼貌客气的笑,向前走两步去迎林修远师徒三人。
“沈道友远道而来,失敬。”
她一点眼神都没分给沈墨身后的两人,身子左侧刮过微风,裴晤也跟着站了过来,声音夹杂些见到情敌特有的阴阳怪气,“本峰主与道侣有失远迎,望沈峰主恕罪。”
沈墨是名身负重剑的清瘦少年,他下意识瞥了眼身后默不作声的徒弟,合手行礼道:“裴峰主那里的话,是沈某来的有些迟,还望不要见怪。”
殿内众人默不作声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几人,心里百爪千闹,恨不得看他们双方有谁能当场爆起,也比现在客套来客套去要有意思。
寒暄几句后,穆月请他们入座,三人座位在最靠前的位置,沈墨欲言又止,最后带一身粉衣的宁娇娇落座,林修远跟在最后。
他与穆月擦肩而过之时,周围修士全部挺直腰板,生怕错过一点前道侣反目成仇的精彩细节。
一些人至今还记得,当年林修远即将殒落时,说得最后一句话可是要与穆月解契。
这种羞辱,但凡换一个修士,莫说让他进门,怕是在门外就要将他们打出门去。
林修远身着白衫,墨发佩戴白玉红玛瑙的发冠,凤眼中的瞳仁极黑,如深夜星空,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喉结处有颗小痣,穆月曾经最爱用手指摩梭他那颗小痣,看林修远表情从清冷变得忍耐。
穆月眼皮下压落在林修远腰间缀着的招魂铃上面,略一思索,他们百年相处,穆月都未曾收到过林修远一星半点的礼物。
倒是能常听他提起师妹宁娇娇,百年陈醋晃了一个圈,有些酸但已经可以忍耐。
她收紧手指侧过身,脸上的笑意收敛回去,“林道友,请入座。”
林修远手中握着他的本命剑“冷情”,喉结滚动几下,口中似是有万语千言被他生生嚼碎吞下去。
“多谢…穆道友。”
他声音极冷极轻,像极寒之地的冷风撞在了初春新生的柳芽,泠冽清澈,透着一股少年气息。
待林修远入座,沈墨传音问他:“徒弟…你…没事?要不……我…走?”
峰主修为要比一般修士高上许多,小门小派的人连听都听不到,穆月不想听他们在谈什么,耳朵里还是溜进来一些。
林修远道:“没事。”
合契大典在这种古怪又僵硬的气氛中正式开始。
经过一套复杂的拜谢天地过程,穆月与裴晤各自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双方法器互相认主,合契大典便圆满完成。
穆月的法器是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白珠,裴晤的法器则是腰间佩戴的寒晶埙。
两人法器飘至半空,互相试探触碰。
裴晤弧度极小地勾起唇角,大手搭在穆月的腰间。
“别打本峰主,都最后了不能连抱都不能抱吧?”
刚要拍开裴晤手的穆月动作一滞,思考片刻觉得他说的对。
这场合契大典本来就为帮裴晤立威,两人若貌合神离,那折腾这一趟岂不是白费。
她没有动作,任由裴晤揽住纤腰,传音入密地警告道:“搞小动作我就把你手指头掰下来。”
裴晤哼笑:“知道了。”
这副场景落在林修远眼中,无比刺目。
菩提白珠与寒晶埙在半空交缠,它们互相认可对方,即将渡给对方可以控制道侣本命法器的灵气。
林修远手中的冷情剑在剑鞘中颤抖,林修远握紧长剑,凤目盯着那两个法器,目光顺着法器渐渐落在穆月身上。
穆月借着宽大衣摆作掩护,杏目微嗔,悄悄伸出手指掐向裴晤腰侧,裴晤也不躲避任由她掐,随即笑弯眼低头凑近她耳廓,看模样似乎是在道歉。
百年前,他与穆月合契,两人一板一眼,中间相隔一尺,何曾有他们这样亲密。
林修远身上难以抑制地涌出一股粘稠的恶意,这股恶意被沈墨察觉,他提起精神,抬手按上林修远小臂,掐住他经脉脉门探入灵力。
片刻,脸色冷凝道:“徒儿,你体内还有魔气尚未除净,我们该走了。”
沈墨补充道:“你修无情道,莫要被外力影响心神。”
林修远双眼漫上一抹刺红,危险的颜色逐渐覆盖穆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