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仝一辰望着玻璃窗出神,一片茫然,仿佛被窗外无穷的广阔吸引着,仿佛又看到窗户上那个冷漠淡然的自己,伪装得简直无可挑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一张虚伪的面具,似乎已经戴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与自己的面部完美融合,分不清楚什么时候是戴着面具,什么时候是真实自己。
“已经和她说了?”言佳试探地问。
“你猜到了?”仝一辰一点儿也不意外。
“都写在你的脸上了!”言佳不禁感慨。
“我就那么经不起事情吗?”
“在我面前,没必要故作坚强!”
“我真的很难受!”仝一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胸口好像压着一个什么东西,呼吸都要困难,下意识用手抚了抚,想要扒拉掉胸口的沉重。
“她现在一定也很难受!”言佳语重心长。
“我……”仝一辰的心脏很疼,怎么会这么疼,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不是刺骨的疼,就好像是一根很细的针刺进心脏。突然想起王向依冉那日的异常,如果真的有精神的问题,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会不会更加严重,自己一直沉迷于伪装的人格分裂,算不算是对自己的惩罚,根本不敢想下去。
“其实,外表越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内心反而更脆弱,总是喜欢在别人面前伪装,也许并不是没心没肺!”
“不怪她……我的错……”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想了解她现在的想法吗?为什么不愿意把真相告诉她,她难道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都拧在心里,她难受,你也难受!”
“还是算了,让她自己疗伤,我也自己疗伤!”
“真的能这么狠心放下?”
“不狠,有什么用?把实情跟她讲得明明白白,也终究改变不了结果!”
“不要留下遗憾好吗!”
“我希望,以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你觉得,她现在能接受吗?”
“永远的朋友,好朋友!”
“可能都不愿理你!”
“她不理我,我给她打电话!”
“好好……”
“一辈子,其实没有那么长的!”
“想用时间,做最好的良药!”
“我们当年不是也一样吗?可以那么久都没有任何的联系,我和她才在一起才多长的时间,我们认识了有多少年,曾经我们五个天天在一起,吃东西,做游戏,上学放学,写作业,聊天,喝酒……”
“是我不好,我不该……”言佳一时语塞,垂下头。
“我没有错吗?秦思没有错吗?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问题归结到自己的身上,从小就是这样,我们几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一个人的问题吗?你远离,她逃避,到后来,它越来越强大,它快要把我们压得窒息了,它一直在偷笑,那笑声有多大!”仝一辰控制不住分贝。
言佳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此刻的心绪。那些独自一个人在外求学的日日夜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到底是一心追求医学,还是想要逃离不愿面对的,恐怕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过。父母给予足够的物质保障,远比很多的学子优越,应该满足,可那种孤独总是在夜黑人静之时,显得特别强烈,强烈得几乎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青壮年男人也忍不住泪水的崩溃。一直在畏惧什么,生厌独处的自己,或者早已没有了自己。
拿起电话,恨不得一秒就可以接通,打给谁?是他,还是她?他会安慰自己,她也会担心自己,终究还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不会置之不理,可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该让别人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信息编辑许久,斟酌再斟酌,还会没有发送出去,通讯录翻了又翻,还是没有拨出,思前想后,却完全将时差问题抛到脑后,他们是否已经进入梦香,闲暇之余有没有会想念自己,恐怕许久不见,都认不出自己消瘦的脸庞,国内的医科功课繁杂,会不会仍在挑灯夜读,或者结交了新的朋友,彻夜长谈。
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开心的时候一起分享,不开心的时候一起分担,他喜欢粘着她,她也喜欢粘着他,一直以为那样粘着彼此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时间一点点推进,原来的人离开,出国,嫁人,逃避,自己又在经历什么,曾经的亲密无间,越来越疏远,也许彼此的心里都很清楚,只是假装坦然接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之间生疏起来,难道是那个夜晚之后,一直以来有想过,也许很多年以后,彼此都会忘记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会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工作,也可能会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对方,有人不用逃走,有人不必躲避,应不应该去憎恶那个夜晚,记恨某一个人,却又不得不承认是彼此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罪魁祸首。
秦思四周环视,说不上是刻意在等什么,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或者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比如,那日在这里意外遇到仝一辰,还有与一个陌生女人莫名的相遇,漫长的一辈子会有很多很多的遇见,应该都是有意义的,只是自己一时想不清楚,和他她出现的意义。平日其实很少来类似的地方,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独自一人来这里饮酒,没有太大的意思,还不如约上几个朋友吃吃喝喝,欢聚一起更热闹,越来越多的日子里,烦什么,也没有,有多累,也没有,原来,无病呻吟最要命。
刚坐下,突然有服务生递上一杯酒:“您请慢用!”
“我还没点酒!”秦思很好奇。
“这是有人特别嘱咐的,如果您来,一定为您送上的!”服务生礼貌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