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夜幕沉沉,明月高悬。
紧闭门窗的屋子安静躺着整座府邸如今唯一的主人。城主夫人翻了个身,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凉,睡意朦胧睁开了眼,却见门窗大开,床前人的衣衫迎风飘荡。漆黑的夜里,只看得对方微微映出些银月的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她,令她一阵胆寒。
不及多想,立刻将床头马鞭握在手中,预备甩至对方身上。
却见晦暗夜色下,那人唇角似乎弯了弯,宽大袖袍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看似柔弱无骨,却在扣住她腕脉时,让她一瞬间卸了力。
“你……到底是谁……”
来者侧开些许身体,融融月色将其五官轮廓全然勾勒清晰,正是白日里还唯唯诺诺的“阿夏”。
她望着城主夫人,似是十分温柔,手下动作却一点儿不含糊,将其衣衫随意拢了拢,扣着她的腕脉,还往她嘴里塞了颗黑乎乎的药丸,接着便带人出了屋子。
“姐姐可以唤救兵来,无妨。但最好能跟上我,否则,我并不介意让你难受一些。”
那药丸一入口便是极苦极恶心的味道,吞下之后并无什么感觉。立刻甩开她的手准备往外逃去,结果才逃出几步,心跳忽的加速,那架势像要跳出胸腔一般,遑论逃走,连正常站立都嫌困难。
楚弦悠悠然迈着步子再走至她身侧,弯腰笑道:“姐姐听话些,才能好受。”
再是不甘,城主夫人只能捏紧了手上马鞭,默然跟在了她的身后。
二人一纵身,便翻上了墙头,见整座城主府还在睡梦中沉眠,那些巡逻的侍卫也未能发觉她的行迹,楚弦咳了两声,捏着嗓子用鬼方语十分慌张恐惧的声音叫了一声:“救命啊!艾力大叔!有刺客!姐姐——啊!”
整座城主府的灯火从四面八方忽然亮了起来。
伫立在墙头的楚弦甚至有心思想一想,这灯火有些好看。
回过头正好瞧见城主夫人面色古怪复杂盯着她,她挑挑眉不欲多言,解下城主夫人的腰带挂在墙头,便又带着人离开。
她并未将人带远,而是朝着拜合蒂的墓而去。
落在土丘前,城主夫人见她神色恭敬竟真的在祭拜,十分不解,但也未多问。
储君下榻之处。
“贼人已现身形,是当初断定为老城主血脉的阿夏。”
年少的储君闻言却是笑了:“天赐良机。”
土丘边。
楚弦一路上留的东西还算明显,未多时,艾力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前来,遥遥望去,数百之众。
沉默良久的城主夫人忽然在此刻发难,就连楚弦也未想到,猝不及防还真被她的鞭尾破开了衣摆。她皱眉看了一眼,有些心情不悦:“你不要命了?”
城主夫人却号令艾力带来的人马将她团团围住,大笑道:“若能诛灭叛族叛徒,我怕什么死!?”
楚弦还准备说些什么,隐在后头的弓箭手率先发难,一波箭雨朝她而下,她动身没入对方人群之中,引起一波骚乱之后再一闪身却已然到了远处街道屋顶,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艾力行军打仗多年,从未在战场上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近战持枪之人根本无法近那人的身,远攻弓箭手却因为封锁范围有限,根本无法限制她的行动。
她一个人,对上他们数百人,却是她更为灵敏便捷占了上风。
仅凭身法,艾力便早已看明白,他们之中无一人是她的对手,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敌过,便只能靠军阵人数压制。不再犹豫,艾力暗中下令调来城中更多人马,自己准备带着城主夫人先行离开,可城主夫人却在此时捂着胸口晕倒在地,嘴唇逐渐泛紫。
“你做了什么!”艾力看向屋顶上闲庭信步躲着箭雨的人,怒不可遏。
是他求城主夫人将她留下来,也是她确定她的拜合蒂女儿的身份,但无论她的身份是否为假,如今她的确是在张狂地挑衅他们。
“姑且算是一种毒,种在她身上,若离我三丈远,心慌不能站立,五丈晕死失却感知,十丈,心跳停止神仙难救。”
猎猎青衣在寒风中因迅捷的动作而翻飞,女子的声音仍旧清冷如霜,仿若在讲一件毫不在意的事情。淡漠至极,更是令艾力愤怒。
“我真是瞎了眼!抓住她,务必活捉!”艾力怒喝一声,全然不敢用城主夫人的命冒险,亲自带着已有些绵软无力的城主夫人追了上去。
楚弦见状立刻退走,朝着北城门而去,却始终与追在最前的艾力保持五丈内距离,让城主夫人不至于昏死过去。而艾力心急之下,亦带着城主夫人逐渐远离了身后人马,再拐过几个弯,便只剩了他们三人。
此时若停下来将这两人解决在此地,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楚弦一来只想尽快赶至北城门,将信号传出去;二来这位城主夫人到底算是月姨的半个徒弟,她不愿对其下杀手。
因而此刻心中念头转出的,却是担忧他们明白过来她不过一个饵,拨下少量人马骚扰她,剩下的,却是去埋伏南城门等着韩溯川自投罗网。毕竟,北城门已然封了,即便周围有密道,在她这般招摇的行迹中,临时将密道也封住并非难事。
如果如此,她便更需要赶紧前往北城门将韩溯川给她的徽旗挂上。
眼见着北城门逐渐近了,四周冷冷清清,黑夜中的呼吸声绵长轻微,似是刻意屏息所致。不及她目光扫过埋伏之处,一轮冷箭便朝着她瞬息而至!
而那冷箭却敌我不分一般,根本不管艾力与城主夫人。二人也只能就地躲避。
楚弦躲避冷箭,情急之下不得不离城主夫人稍远了些,拼着腿软也一直追了过来的伊吾城女主人登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