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愣了下,随即便笑了,“怎么了,害怕?”
梁思原眼皮垂下去,略带了点难堪似的,“我……就是不想生病了还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长得好看的小男生本身就带着一种天然的欺骗性,疲倦和憔悴为他做了掩护,把病容衬得格外明显,眼睛一垂,敛去所有的张扬与邪性,便显得格外可怜。
孟清有点心疼,落入他的圈套,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好,姐姐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跟他一块儿上楼,等梁思原乖巧地躺下了,掖了掖他的被角,坐在床边陪着他。
他该庆幸房间收拾得整洁,除了几幅画摊在桌上,再没有其他露怯凌乱之物。
只是最初的紧张审视过后,他才慢慢察觉,孟清的全部注意力只在于他,而没有分神在其他任何东西上。
“睡吧。”孟清轻声说。
房间里的灯关了,只剩下床头的夜灯发出一点微弱的暖黄色的光。
光影下,孟清的影子有一小片落在了他身上,梁思原放在身侧的手微动,指尖触碰到那一点虚影,宁静的心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
他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海市蜃楼中,幻想却因孟清的一个细小的活动而僵滞破碎,害怕被看破般,不敢再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怀着几分恍惚的忐忑,梁思原闭上眼睛,不到半分钟,又睁开了。
“睡不着?”孟清注意到他的辗转,目光落在他的视线里,十分地坦荡。
“嗯。”梁思原紧绷的肩胛骨有些痛。
孟清淡淡地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都睡不够呢。”
“清姐。”梁思原偏过头,伪装得辛苦,索性侧躺过来看她。
面容迎上灯光,睫毛下被打出一片阴影,五官好像比平日里柔和了一些,格外让人怜惜。
“姐姐在呢。”孟清笑着,觉得他此刻实在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狗,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们……”梁思原不自觉地微微抬头,似一种矜持的迎合,“可以聊聊天吗?”
“你想聊什么?”
“不知道。”
“就是想要有人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他应得随意,鼻音有点闷,好像并不认同,却又无谓。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粘人?”孟清笑他,“小粘人精。”
梁思原也笑,说:“因为从小就没有什么人陪我,我也没有很容易接受孤独。”
“你应该有很多朋友啊。”孟清说:“你性格这么好。”
“我小时候很凶。”梁思原认真地想了想,“没人敢跟我交朋友。”
孟清笑起来,“哇,那你可真是好凶啊。”
她没当真,梁思原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其实你妈妈跟我说过,她很害怕你的叛逆期。”片刻,孟清稍微正色了一点,说:“她说你有点傲,不怎么服管教,你爸爸还在的时候就担心你心思不正,有一天把自己玩毁了,所以对你的要求一直很严格。”
“不过姐姐觉得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你已经很懂事了,你妈妈那个性子,有的时候确实有点不近人情。”
孟清说完,意识到话中可能引起的歧义,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她的坏话,她的本心也是希望你能好,只是有时候可能,对你太过严苛了。”
“她是被我吓怕了。”梁思原扯了下嘴角。
孟清盯着他,好长时间,还是摇头,“可我真的想象不出,你这么乖,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她说:“我老家有个弟弟,比我小六岁,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书也读不好,还老爱惹事,我每次见他都想揍他。不过他现在好多了,人也出息了不少,读大专的时候自己考了本科的学历,去年吊着尾巴考上了研究生,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可我还是很为他高兴,觉得很骄傲。”
她说得徐缓,将喜悦平和地流淌在每一个字之间。
梁思原注视她的眼睛,听得认真,相视笑过,假装不经意地问:“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清姐老家是哪里的?”
“一个很小的地方,叫川阳。”
“你,是来读书的吗?”
“不是。”孟清顿了下,“我是来打工的,不是都说大城市机会多么,我那时候年轻啊,又没见过世面,就想出来闯闯。”
“那你怎么那么早就结婚了?”梁思原这句话脱口而出,语气自己不察地带了点质问的意味。
好在孟清也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笑着,“早吗?二十三岁,也不算早了吧,放在我们老家好多人都成家了。”
可为什么是许强?
为什么要嫁给那样一个人?
梁思原把这两句话藏在心里,没有出声,孟清却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自嘲,“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因为看上房子,图他的钱?”
“没。”梁思原想也没想,否认过后,才道:“西平胡同的拆迁还没有音信,许强他们家家底并不殷实,钱都在他母亲手里,他自己都拿不到,你要是那样的人,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孟清笑了,“你得管他叫许叔,规矩呢?”
梁思原满不在乎,“我生病了,烧没了。”
孟清低声笑了一阵儿,笑够了,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许叔这个人不坏,我们俩认识得早,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他就给我打工的那家店里送货,我们俩认识之后,他也帮衬了我很多。后来……反正结了婚以后他一直也对我挺好的,就是,他脑子……你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