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何菁说:“小原作见证。”
“行,年轻人记性好,原原记着。” 奶奶扫视一眼,“还有纸和笔呢,那么好的墨,都给配上。”
“我懂了,原来您让我拿好的是这儿等着呢。”梁思原笑着看向何菁,“妈,奶奶这算碰瓷吗?”
似乎是愣了一下,何菁后知后觉,笑了出来。
连日里下了几场雨,在老宅的日子变得湿漉漉的,充满了泥土和新叶的味道。
当是风景正好的时节,可骤雨不停,直到离开老宅之前,一家人也没能一起出去转转。
这在送他们离开的路上成了老两口一直念叨的事,虽然何菁总说会常常回来,但大家都知道,日子太忙,相聚从来都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有了这一趟旅程,梁思原对老宅的记忆又被刷新过一次,回到家里,他去拜访张谷春时,正碰上谢临在那里画画。
刚过正午时候,张谷春午睡未醒,谢临遇到困惑处,梁思原看出问题所在,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两个人守在画前观摩许久,得了同意,梁思原提笔,在留白处简单勾勒几点花影,养活了整幅画的意趣。
待到张谷春醒来见了,审视片刻,道了一句不错。
“有个师兄的样子了。”看一眼梁思原,张谷春说:“你还是有想法的,稳住心态,就没什么大问题。下半年我这里有个展会的机会,是带我手下的研究生的,开学以后你也一起过来跟着,拿出副像样的作品来。”
过去参加比赛,有张谷春的梁思原一律避嫌,此时他忽然提出让他跟项目,梁思原有点意外。
看出他的想法,张谷春说:“该教的东西我都教给你了,你跟他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继续浪费时间去磕基础也没意义,跟我参展不是出于私心,是你有这个能力,我不想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反而掐灭了你的才能。所以你不用避讳什么,我带你过来,是合情合理。我现在把话跟你说清楚了,以后如果你有任何犹豫,我都会视为你对自己信心不足的表现,而这是什么原因,不用我多说。”
“是。”梁思原心态平和,“我明白。”
当日留在张谷春家中起了一幅画,等到他画完的时候,谢临已经走了很久,梁思原被师娘留下来在家里吃晚饭,之后帮着洗了碗,坐下来跟张谷春下一盘棋。
师娘在另一边跟小孙子打了个电话,回来闲聊了几句,忽然想起来,问梁思原:“谢临那小孩儿明年也快高考了吧?”
梁思原应了,看张谷春,“老师还不打算把他收成自己的徒弟么?”
提到这件事,张谷春面容有点说不出的郁闷和谨慎,摇了摇头,“他不是艺术生,成绩在学校里还不错,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走这条路,再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吧。”
“他不是很有天赋么?”
“他是个孤儿,学国画对他来说选择性太窄了。”
张谷春说得委婉,梁思原明白,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国画这个专业是不赚钱的,就业除了当老师,也很难要求对口一说。
美院里每年培养那么多学生,成了艺术家的才有几个?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梁思原这样的家庭条件,可以让他无所顾虑地去试错。
夜已经很晚,梁思原在张谷春家里住了下来,人睡不着,打开窗子透气,又蘸着墨水写了副小字。
最后一笔落下之后,梁思原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头,抬目看着夜空里高悬的一轮弦月,长长地吐息,把嘈杂的念头定了下来。
次日颇为懒散地睡到早上九点多,梁思原起床时张谷春已经喝过两壶茶,正坐在摇椅上看一本书,见他出来,潦草地瞥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老师。”梁思原跟他打了招呼,已经洗漱过的人,坐下来还是有些没睡醒似的。
“怎么,昨晚认床了?”
“没有。”梁思原揉了把脸,“好久没起这么晚了,睡太多了,有点乏。”
张谷春笑了笑,“厨房里有早饭,你自己热热吃。”
“师娘呢?”
“去上她的育儿课。”
“育儿课?”梁思原疑惑。
“社区里组织的,非要去凑个热闹。”张谷春说:“孙子都那么大了,不知道还学什么。”
梁思原便笑,到厨房里看了一眼,电饭锅开着保温,粥还是热的,旁边有鸡蛋和豆浆。
盛了粥吃过早饭,身体才带着头脑慢慢清醒过来。
从张谷春家离开,想到家里的藤黄用完了,梁思原打算去买点颜料,下了车,跟着导航绕的小道却把自己绕了个糊涂,走进一条巷子迷失了南北。
看着此路不通却还在让他向前两百米的导航系统,梁思原把手机塞回兜里,抬目望去,正要原路返回,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在一家狭小的店铺前,隔着橱窗,看到了一件柔青色的长旗袍,上面浅金印花,是一簇簇遒劲的新竹。
一瞬间,梁思原脑子里浮现出孟清的模样。
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了很久,期间他们都没有再联系,从老宅回来,梁思原也没有见到过她。
如果不是这不经意间的迷途,也许他已经能欺骗自己,他是可以把孟清这个人从自己背德的爱恋中淡忘的,可就是这么一点相关的事物,挑动起来,依然让他心弦振动,方寸大乱。
人不由走近了,驻足的时间太久,敞着的门口缓缓挪出一个女人身影,摇着扇子对他笑,“进来看看啊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