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人身上的时候给人带了毛茸茸的光圈。
余眠静坐了好久,才接受自己失忆的事实。
自称是自己经纪人的周姐坐在旁边的凳子,不大熟练地给她削苹果。
“你真不记得了?”
余眠看她削掉一大块果肉就心疼,嘀咕着要是贺潮予给她削苹果,一定不会这样,他甚至还学了这样削小兔子给她吃。
转念一想,贺潮予已经和她分手了三个月。
哦,现在是六年零三个月。
好像漫了点没由来的酸涩,余眠强压下去,嘴上漫不经心地应她:“我叫余眠,手机号xxx,身份证号xxxx……算了你别削了,我带皮吃。”
周姐得救了似的把苹果塞给她,又大为震惊:“原来车祸真会失忆。”
一觉起来好像少活了六年的余眠痛不欲生,又好奇问:“我怎么会有经纪人?”
周姐白了她一眼,找出她的百度百科:“喏,当红二线小花,黑料和名气双飞。”
余眠掐了下自己,是疼的,不是一场缥缈的梦,她呐呐开口:“我怎么真去当演员了?”
“你的分数想上好学校蛮难的,加上家里不差钱,你长得又颇有几分姿色,干脆去学表演混混得了——你当年是这样说的。”周姐昨晚熬了个通宵,困得打哈欠。
余眠听到那句成绩不好就懂了。
拼搏一百来天,还是考得不咋地,正巧表演学院在A市,余眠本来就就打算报,没想到歪打正着真上了。
“那我怎么不是一线?我爸忍住了没给我砸钱?”余眠接过ipad,扒拉自己被偷拍的照片,感叹自己这六年过来好像更好看了。
周姐痛心:“……还没来得及砸,你家就破产了。”
余眠:“???”
好像蒙头被人敲了一棒,她划拉屏幕的手顿住,满脸的难以置信,她又复述了一句:“……破产?”
什么破产?
谁家破产?!
她爸那么大一个公司,说没就没了?!
余眠不甘心,学着周姐刚刚做的,百度到百度百科余辰。
“余辰集团不是还在么?”她立起ipad,问。
周姐给她递了个天真的眼神,仔细想了想,摸着下巴一言难尽:“现在是你爱人的了,这应该也算你们家的。”
等下?爱人?
余眠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好像被人塞了块火炭,不大灵光。
她咽了口口水,谨慎问:“我爱人是谁?”
话音刚落,门口有了动静,余眠偏头,和房门处的男人对上视线。
贺潮予刚从会议下来,身上的西服还没换,西装革履勾勒出他挺括的身形。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来得太匆忙了,眼镜有点歪,被他轻推了一下,想了想又干脆取掉。
六年后的贺潮予比她印象中变了一点,少年感褪去了点,五官还是一样精致,一寸一毫都刚好,像是女娲的馈赠。
余眠记得他的眼睛,因为眼珠黑得如墨,加上他一贯疏离,看过来的时候凉冰冰的,不近人情,仿佛挂在天边,干净又不容许碰的一捧明月。
余眠把自己埋进被子。
ipad一划,刚好切到余辰集团的界面。
最大股东兼董事——贺潮予。
她苦追了很久的前男友。
余眠高兴又难过,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又悲惨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十四岁的贺潮予她仍然很喜欢。
她看不到任何动静,只能听到皮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贺潮予走过来,给她被子掀开了一个小角,语气很淡:“别闷着。”
余眠于是把脑袋探出来,怔怔地看着他。
贺潮予神色很淡,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明朗的下颔线。
“我问了医生,没事的,你会想起来的。”他说。
明明看不清贺潮予的脸,余眠却觉得,他此刻,好像应该是很难过的。
特别,难过。
*
余眠坐的车任何部件都是顶配,出了一次车祸,她人没受什么伤,就是脑震荡加失忆了。
这几天窝在医院里,她有时候会研究下手机怎么玩,有时候会让周姐推着她去医院的花园晒太阳。
贺潮予好像很忙,余眠一天只能见他一两次,他又待不了多久又就会被数不清多少个的电话叫走。
余眠这时候才会鼓起勇气看他远去的背影。正如贺潮予每次看望她都只是远远看着——除了初见的那次,他再也没亲近过她。
他们的婚姻大概真的名存实亡,只是一张白纸。
余眠望着树上飘落的树叶,感受不到任何实感。
一觉醒来,她家破产了,她和贺潮予结婚了,她成了当红小花。
周姐蹭了蹭鼻子,开口说话,把她的思绪扯回来:“天越来越冷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余眠点点头,又忍不住问:“我住哪?回去和我爸妈一起住吗?”
“你之前不还说自己的狗窝最舒服吗?你那小区私密性这么好,不是还说一个月都不舍得出门么?你走大运了,低价买下。”周姐推着她回去,越想越有精神,嘱咐:“下次买房你和我说一声,我跟着你一块。”
听到自己有房,不和贺潮予住在一起,她总算松了点气,又难免问:“那我和贺潮予私底下会有交流吗?”
周姐一顿,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们夫妻俩的事,我怎么知道?你都不和我提你联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