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大夫抬头望天,啊——那边有只鸟!飞得真高。
杜宪站立起身,怒瞪双眼:
“主公还未下葬,君母怎能这般不顾体面,在主公灵前扬言要立新君?”
吴忠对刘夫人一向敬重,这时也忍不住开口:
“纵使兄终弟及,也该由二公子承袭,二公子人还未至,谈立新君也未免言之过早!”
这二将在军中各有拥护,尤其吴忠,原本还是她亲儿子的得力助手。
刘夫人不想跟他们正面冲突,只叹道:
“士韦那孩子,你们都知道的,自幼体弱多病,这时要他独挑重担,却不是难为他了?”
赵大夫冷笑一声:“二公子经多年调养,身子骨早已大好,外人都知道,家人竟不知晓?且不说此次二公子领兵夺下敌城,他将封地治理得军民安顺,三公子在太城又如何?终日闲戏女奴院,被揽到都城之后,便将政事全推给旁人,要个虚位何用?”
刘夫人眯起眼:“素闻赵大夫口舌之能,原来吐的尽是谤毁之言?”
赵大夫昂起头:“三公子在太城所为,人尽皆知,何来谤毁?君母若瞧不见,去太城走一遭便知。”
小公子见生人熟人都对他不大友善,只想往他奶奶身后藏一藏。
此时刘夫人却不由他躲,牢牢将他固在前方。
姚将军的嫡系及二公子亲党全都站了起来。
刘家众人也不甘示弱。
眼见两边对峙,火花四溅。
为免灵场变战场,阮大夫只好拱手向天:
“此事暂且不急,待问过天子之意,方能定夺。”
杜宪冷笑:“问过天子之意?天子之意不就是你的心意吗?”
阮大夫勃然变色:“小子大胆!”
杜宪跨步上前:“怎地?”
吴忠赶紧把杜宪拉住:“莫在主公灵前争闹。”
所以阮大夫讨厌愣头青。
赵起大夫虽然嘴不饶人,并不是没有分寸。
在这关键当口,更是字字句句都有目的。
而杜宪小将真就是莽,纯粹把邪火往别人身上撒。
阮大夫自认只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所以不该他管的事,他一点儿都不想操烦。
反正他们要争的位子,轮到谁也轮不上他。
正琢磨着怎么让两边暂时熄火,好歹先让人入土为安。
前方灵钟鸣响。
二公子身穿麻布孝衣。
手捧一个镶赤火石的铜箱子。
在侍官簇拥之下慢慢走来。
沛公随在他身旁。
刘夫人见到沛公,脸色微变。
因沛公受她亲儿子倾力招揽。
在姚家从来是以上宾之礼相待。
沛公的立处,就是个标杆。
而沛公向来只管医家,不问政事。
连她大孙子封君也没参与。
这时却愿意站在老二边上?
二公子先向刘夫人行礼,再至棺前跪拜叩首。
三叩之后起身,直走到阮大夫面前。
“敢问阮大人,若国君薨而不立遗诏,又有多个宗家弟兄,自当请示天子,若国君生前立有遗诏,又是可承袭之人,依礼,则当尊重国君生前意愿,是也不是?”
“话是没错,主君立诏了吗?”
二公子面向群臣,举高铜箱,扬声道:
“长兄特将遗诏与宝印封存,若有万一,便令小弟公示于众。”
说罢,将铜箱落在脚前,当众揭封开箱。
里面盛放着两卷简册和一座玉印。
二公子取出简册,解去绳子,展开念诵:
【天子圣恩浩荡,保姚氏家门荣耀,臣蒙受重恩,得享君位,甘为天子犬马效力,镇摄西北荒服,只缘天数不定,特立此书为证。
羌仲士韦仁厚天生,资质聪颖,当遵循礼制,接任君位,太叔陆生加封羌城,以补城主之位,得太羌二城,望能克勤克俭,不负圣意。】
又有一封“放妻书”,仍是当众念诵:
【刘氏二女,仍为待嫁之身,闻丧之日即令归还礼器,任其另择夫婿,无需守孝。】
刘夫人听完诏书内容,默然片刻,问道:“骊儿已不在,这遗诏,又如何辩真伪?”
二公子把两卷诏书捧到阮大夫面前:“请阮大人过目。”
阮大夫不敢怠慢,取过诏书仔细观阅:“的确是主君的字迹,也有落印为证,这两封诏书是何时所写?”
二公子轻声道:“不瞒阮大人,我大哥在受封之期,就已经立下传位诏书,玉印是此次发兵前才交给我的,放妻书早在接到赐婚当日便写成,小弟只是遵奉长兄之命行事。”
阮大夫听了,暗自叹息。
大公子不想干了,他能理解,也能体会。
没料到的是,他自己不经营,倒还指望着别人经营。
洛水从棺上起来,后退几步,哭叫道:
“姚大哥,你便是死了也不忘甩脱我吗?你只想要齐女一个?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便是落下九泉,我也要同你做一对鬼夫妻!”
她猛冲上前,一头撞在棺木上,拉都拉不住。
登时血流如注,歪倒在地。
刘夫人连忙传来宫医。
还好只是撞晕。
草草处理了伤口,叫抬回宫再细加诊视。
这缺心眼儿的,还不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