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老医不动声色折起方子,见太子和小葛紧相依偎,立在帐口。
便道:“此症麻烦,还需细诊,有些秘门,不能随意展露人前,世子可留下作个见证。”
便即清了场。
驴老医让田夏捋袖至肩,提裤至膝。
露出整条手臂和腿脚。
各担在桌上、墩上。
凤美避在帐外。
透过帘缝向内窥视。
这齐家小姐平日里看起来弱柳絮风。
想见该是身软无骨,肤嫩如脂。
没想到臂膀小腿如此纤实紧密,竟能看见肌理。
尤其足面青筋凸起,后踝横纹叠道。
更像是劳苦人的脚。
跟她的出身,极不匹配。
驴老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皮包打开。
里面装着伏风九针。
田夏跟诊多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凡施针,总闭门而行,且要病患立誓不许外扬。
凤美对针砭之法更是仅有耳闻,从未亲见。
一时间忘了避讳,入内观摩。
驴老医横去一眼,未作理会。
拈起大针,在火上炙烤发红。
待红色稍褪,点刺徒儿手臂和腿脚穴位。
手法轻而快,以保证烫针灼肤而不破皮。
凤美见被点刺的部位浮现出青紫淤痕,既觉稀奇,又更惊疑。
驴老医解释道:“以火针散刺可辨阴阳寒凉,经络中寒气越多,浮显青痕越重,本汇聚腹中的寒凉已随行气播散甚广。”
说着,把长针投入碗里。
火针入水,顿时散出一缕青烟。
太子却听不大懂:“求仙医明示。”
驴老医道:“天下之材,皆能入药,药性过甚,即可成毒,先前别家配的药,虽可驱寒,却是热补,有耗□□,按我所配,先散寒性,再扶正气,正气足了,外邪难侵,才是增固的根本,但有人在此期间动了手脚,或擅自改了我的方子,或另给它食,加了大凉之物,催生毒性,才会引发急症。”
凤美脸色突变,立刻否认:“不可能,有食官查验,绝无下药的机会。”
田夏却道:“我两次发病,病症起得都急,同时崩漏出血,但平常只是略感不适,师傅此前也没下此论断。”
驴老医道:“就用药而言,无论是治病还是要命,都是量多则急,量少则缓,有时用来医病的药,稍加增减,量变而后质变,也会把利处变作害处,将致寒之物少量掺入水食,食官试吃,一口而已,当然无甚妨害,若长期服用,日久积累,催生寒邪,哪怕症状发出,也不易被发现是人为所致,至于是急是缓,自然也可操弄。”
凤美闻言,咬住唇,低头不语。
驴老医施展针法,行针刺穴,为徒儿温通经脉。
又写下调理之法,连同药方,亲手交给太子,详细交代清楚。
凤美小心问道:“往后可有什么影响?”
驴老医暗瞪劣徒一眼:“过服寒凉中毒,自然大有影响,倒于性命无关,能调理好便是福报。”
太子心下了然,送走驴老医,折返回来。
小葛急忙迎过去。
“齐姐姐她没事吧?”
太子见她满脸惊慌,双眼鼻头都是红的。
心下不忍,勉强笑道:
“仙医说是积寒未尽,总能调理好。”
小葛大大松了口气,拍着心口,喃喃念叨:
“就好,就好……”
凤美道:“听说药洒了,你再补一碗,叫医生陪同一起煎作,省得再出什么岔子,牵带到你。”
小葛见太子凡事替她着想,只觉得心头绽花,丝丝甜蜜。
忙不及就往灶堂跑去。
凤美随即进入寝房,隔着帐帘道:
“你的水食,从来都由小葛伺候,也不要食官查验。”
田夏道:“再疑身边人,何以为信?”
凤美一手撑住额头,往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
“那,那我该拿她如何是好?”
田夏道:“容我多考虑一段时日,若太子对她还存有怜惜,只作无知,别传扬出去就是。”
凤美不禁想起小葛甜美纯然的笑脸,呐呐道:“我仍不信,她却不似那等包藏祸心的。”
田夏不置可否,只道:“本还想回去看看我爹和锦儿,这一闹,也去不成了,越是病着,越想家人。”
凤美哪有听不出她言下之意的?
次日就派人接来齐父和锦儿。
田夏随便两句话,就把老父亲打发给外人招待。
独留锦儿作陪。
锦儿好容易能再见到小姐,本是满心欢喜。
见她在床上病歪歪的,又难受得不行。
更怕她操心,硬是憋着没哭出来,泪珠却在眼里滚来滚去。
田夏安抚道:“保管没事儿,找你来,是有件事,非要你去做,我才安心。”
锦儿抹了把眼睛,脱口便道:“我定做好。”
田夏道:“这府上有个丫头犯了大错,过阵子会被罚去奴场,念在她年岁还小,尚有可造之处,你这几日找个名目,去趟奴场,跟当家的提前打声招呼,往后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着,从枕下取出一封信,交给锦儿,再三叮嘱不可声张。
其实锦儿心里有很多疑问。
但眼下不比从前,不能事事寻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