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头,“乖娃,那你就跟着哥哥一起吧,咱们娘仨好好过日子。”
就这样,不爱说话的吴放和话痨又粘人的小关靖,就一起住在了吴婆婆那一到秋天就飘满金桂的小院子里,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平静。
民乐县是甘州附近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县城,一连几个春秋,因着北方突厥的骚扰,边境大战小役不断,城周围游荡的流离失所的孤儿越来越多。吴婆婆一个小院子可住不下这么多孩子,吴放此时已经是个身形与成年人无异的大小伙子了,每次从田里忙活完就拎着斧子砍些木柴,十天半个月的,便在城外的小丘上搭了个小木房,收容这些没有依靠的孩子,而吴婆婆也会每天蒸很多馒头,让吴放和关靖带在身上,给城外的孩子们带去。后来,小木房越建越多,竟是慢慢成了个小寨子,住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孩子。孩子们也不吃白饭,农忙之时会一起帮忙割地,冬天赋闲的时候又会从山上砍来柴火去城里卖钱,城外的小寨里,日子竟也慢慢过得有声有色。
可是后来,又过了几年,县里的粮食渐渐不够吃了,城里的街市也不似从前般热闹繁华,商贩们没了存粮余货去卖,乡亲们也没有宽裕的钱去买。一群半大的小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吴婆婆每日的粮食算得仔细,也不够孩子们都能吃饱。吴放站在田埂间,搀扶着身旁的吴婆婆,却是凝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麦田,带着不解,“民乐县的物产富足,粮食谷物年年丰登,怎得大家会吃不饱饭?”
吴婆婆却是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连年战事不断,国家的粮税涨得厉害,兵士们在前线拼命,得先紧着他们吃饱了饭啊。”
于是吴放做了个决定,他来到寨子里,除了女孩和年纪尚小还拿不住兵器的幼童,和关靖一起,带着二十来个青壮的小伙子们,参军入伍了。“战乱让乡亲们吃不饱饭,那就把敌人都打退,就能恢复太平安宁了。”当时青涩的少年们心中都抱着赤诚的念想。
少年们跟着吴放,加入了镇国大将军的麾下,成为了有着一腔热血的勇猛之兵。他们早起训练,从不懈怠,上阵杀敌也是一马当先,没有丝毫犹豫。纪大将军待大伙极好,训教有方,赏罚有度,很快,青葱的少年们就成长为了营地里训练有素、杀伐果断的精兵干将。
可是渐渐的,吴放发现了问题,原来不止乡亲们吃不饱,就连营里的战士弟兄们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朝廷的粮食供给根本就不够,碰上战事,还经常有夹砂受潮的粗劣陈粮。不少将士本就吹着黄沙在恶劣的条件下征战,又因为吃不好而生病乏力。
“特**的,老子和兄弟们一起为大都国豁出命地奋战,那些高官们锦衣足食,却不让我们吃上饱饭!”关靖一边呸着嘴里的砂子,一边止不住叫嚷,“当初答应婆婆三年就回去,这战争都看不到头,老百姓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饱饭?”
吴放当时已经晋升为从七品下的翊麾副尉,却是惊讶地发现,就连纪大将军的营房里都只有掺了砂的糙粮。不只是民乐县,西北的河西走廊以甘州为首,都是富足丰产的粮仓,怎得连年征收增赋,却是没人吃得上饱饭?乡亲们辛辛苦苦耕作种出来的粮食都去哪儿了?吴放心中的疑虑不住地催生着他的不满。
终于,积怨在这个秋天结出了恶的果实。
吴放和关靖他们一众人赶着兵士的农忙休沐假,回到民乐县,打算帮阿婆一起赶着秋收割麦子,却是在城外碰上了围着的一众百姓和正跪在地上求情的吴婆婆。
民乐县的县令是出身河西土绅世家的蒋怀夕,是个满肚肥肠、走路都甩着肚子的油腻之辈,平时从不过问县里的大事小情,只忙着自己享乐,不时奔走京安攀附结交皇城的权贵高官,总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高升,好离开这个穷酸的小县。
吴放他们赶到城外的时候,吴婆婆正跪在地上,抱着蒋怀夕的腿,一边不住叩头作揖,一边连连念叨着:“大人行行好,不要罚他们,冯户家孩子刚一岁,经不起您这么罚啊!”
蒋怀夕却是一脚蹬开了吴婆婆的手,满脸厌弃地捋了捋衣袍,腆着肚子撇着嘴,“别用你那脏手碰爷的袍子!”说着,又鄙夷地看了眼周围,“民乐县这穷酸地,就是只会种地的贫农,天天一身粪臭,满手脏泥!朝廷是用得着你们,才收你们的粮,你以为这大都白养你们啊?!”
关靖见吴婆婆被踢倒,嘴里暗骂了一句,当时就欲上前帮扶,却被吴放伸手拦下。
蒋怀夕又叉着腰,伸出手在四处用力地指指点点,“你们一个个的,尤其是这个冯户,还敢拒纳粮赋?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谋反,是重罪!爷今天就要做个表率,杀这只鸡给你们这群猴看看!把他关进大牢,看你们以后谁还敢忤逆朝廷!”
吴婆婆身旁一个背着孩子的农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的孩子顿时惊恐地哇哇大哭,农妇带着哀求的语气,“蒋县令,求求您开开恩,要缴的粮太多了,我家阿宝才刚会爬,您这都收上去了,我们一家这个冬天都难过去啊!”说着就要伏地磕头。
一旁站着的男子皮肤黝黑,一身粗麻布,手里还拿着割麦用的镰刀,立马伸手拦住了农妇,对蒋怀夕怒目而视,“这个狗官,自己吃的脑满肠肥,却不顾民乐的乡亲,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