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便坐了,的确也不差多一个人,便垂首继续看着手上的卷轴。
却听来人稳了稳声线,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你已经被盯上了,虽然不知对方来路,但再以督察巡检之由,恐怕还会有危险。”
苏叶抬眸,对上纪浔沉静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甘州杨氏本非官家,我们以督察院的名头去调查,也不太方便。”纪浔又挨得近了一些,仰靠在苏叶身后的箱子上,眼睛不住盯着对方专注思考的样子,没头没尾地又来了一句,“你知道你侧颈这里有颗红痣吗?”
苏叶被打乱了思考,伸手抚上脖颈,一脸“能不能正经一些”的表情瞪了纪浔一眼,才幽幽开口,“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换个身份,或许还得乔装一下……”
纪浔却是毫无征兆地一把揽过苏叶的脖子,话中带笑,“哦?那不如,你就扮作我的小弟?我们装作过路的侠客,如何?”说着,又故作思考状,“或者像上次那样,我们扮作云游的道士,你便是我的小师弟了!”
两人的距离倏的拉得极尽,纪浔耳侧的碎发扫过苏叶的额头,她心跳得如擂鼓。自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苏叶便有意地与纪浔保持着距离,她作为苏府独子的使命让她无法将这份心意磊落地宣之于口,更何况,晚婉的意外离世,更让苏叶觉得她不能在这时趁虚而入,介入纪浔和晚婉之间。无论如何,她的这份感情或许永远没有公之于众的一天,只能在心底最晦暗的角落,等待着被时间洗濯殆尽。
苏叶挣扎着起身,却是因着马车的颠簸而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纪浔挟着她的脖颈。苏叶心下慌张之时,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纪浔见状也警觉地放开了她,手却不自觉抚上了靴侧,苏叶知道,那是纪浔放刺刀的地方。
车帘这时被掀开了,却是项恒勉一脸平常地探进头来,“公子,前面有一行车队,说是在这里等你。”
“等我?”苏叶一脸狐疑,“对方是何人?”
项恒勉转头看向车外,思忖了一会才又回过头,“公子,对方请你当面一叙……”
此时是正午,她们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纵是匪徒劫路,也不敢如此嚣张,苏叶心下疑惑,纪浔却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下车。
一前一后,纪浔和苏叶下了马车,只见她们道路的前方,确有一行车队,二十余人,载着几车的货物,就停在路旁的阴凉处,似是等候多时。
见苏叶下车,为首之人便翻身下马,带着和煦的微笑,一脸端庄又不失礼数地上前朝着苏叶拱手,“苏督察,纪尉使,属下恭候多时。”
苏叶看向来人,一身浅色丝缎长袍,头发整齐的用发冠束起,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佩刀。不只是他,此人身后的一众车队人马也都是一副温润谦和的姿态,根本不似歹人,更像是相约出来远行游玩的世家公子们。苏叶面色放缓,也抬手回礼,“不知阁下是?”
对方直起身子,仍旧是挂着温和的笑,“属下等人受四皇子殿下之命,在此恭候苏督察。”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书信,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很有礼数地双手呈给了更近一些的项恒勉,“劳烦御武郎大人呈递。”
周效寒?苏叶和纪浔对视一眼,便从项恒勉手中接过书信,拆开一道看了起来。
半晌,苏叶她们也算是明白了这些使者的来意,确实是四皇子的来信,信中只说从苏叶给苏时许寄去的家书里,得知几人的境况,担心督察使的身份不便,便擅作主张地为苏叶她们安排了新的身份,信的最后还再三为擅自做决定而道歉。
使者见苏叶读完了信,便又递过来一个包裹,“这是殿下为苏督察准备的通行凭证,为大家皆安排了新的身份,可出行无阻。”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殿下在甘州有一处闲置的宅邸,已经命人收拾妥当,家丁下人俱全,督察前去便可直接入住。”
苏叶拆开了包裹,果然有几份新的身份凭证,还有甘州的地图,标注了宅邸的位置。苏叶心下有些惊讶,“还望使者回禀四皇子殿下,下官受宠若惊,如此破费恐怕……”
苏叶没说完,使者便似是了然,只微笑着又走向马车的方向,掀开了罩在货物上的车帘,“这些也请苏督察一并收下,甘州此行应是帮得上忙的。”
苏叶抬头循声望去,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车队从头到尾竟是拉了满满几车的,黄金!
不止苏叶,纪盼、项恒勉和一众苏府的家丁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这四皇子怎么这么有钱?还、还、还这么爱到处撒币???
“万万不……”苏叶自知失态,堪堪回神便欲回绝,却是一旁的纪浔出言打断,镇定自若地朝着使者们拱手示礼,“那下官便替苏督察多谢四皇子殿下。”
在众人被这几车黄金砸得头晕眼花、精神飘忽之际,纪浔已经扶着发懵的苏叶又坐回了马车上,因着钱银数额过大,使者们提出要护送苏叶她们一道前往甘州,纪浔也没回绝,于是车队的声势便更为浩大了起来。使者们皆是腰背挺直地骑着高头大马,姿容端秀,身上的缎袍也全然没有赶路留下的狼狈,整洁得一尘不染,不愧是四皇子殿下的人,一众家丁小厮们不由的更加昂首挺胸,一个个都暗暗较着劲,连半路修整吃饭时都更加慢条斯理了,说什么不能给苏府丢人。
苏叶坐在马车里,目光没有焦点,蹙着眉,似是在思考,纪浔却是挨个检查着包裹里的身份牌,声音平稳,“也无需担心,周效寒或许有他的理由,不过此行不是为了害我们。”
苏叶好一会才开口,“家书里我只提了民乐县遭袭被绑一事,全然没说甘州的事情,我父亲原本就是知道的,无需多言。四皇子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目的地的?我父亲竟是对他全盘托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