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19年5月那个喝醉的夏夜。
接到罗梅罗电话的时候,柳喻正在走去坐地铁的路上,五月尚在初夏,东京倒真有点本事,能把人热得像架在火上烤。
电话对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操着一副外国人口音,热情洋溢类比电话推销,柳喻拿开手机,警惕地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确定是牛岛若利的手机号码没错。
“请问您哪位?”
“Bonjour~是Yui嘛?我是罗梅罗,啊,若利在施怀登的队友,你应该没见过我本人,但我吃过你寄来的荷花酥绿豆糕桂花糕和西湖龙井哦,那可真是美味啊,至今回味无穷,啊抱歉,我打电话来是想说,若利喝醉了你有空过来接他吗?”
“嗯?”
“就是说,牛岛若利,你前男友,喝醉了倒在路边,你要过来安慰安慰他吗?”
其实柳喻住的公寓跟牛岛若利家根本在两个方向,东京发达如蛛网的地铁线尚且绕不通,还爱的时候,天涯海角不觉得远,不爱的时候,连楼下便利店都懒得跑。但对柳喻来说,明显不是不爱了,而是权衡过后,认为装作不爱了对双方都好。
“抱歉,不太方便。”
“这样啊。”对面仿佛早有预料似地,“那抱歉了,打扰了,我待会儿会把他安全送到楼上,索利刚才在车上跟我说他很担心你,你自己回家也多加小心。”
柳喻没说好,刚欲挂断电话,对面又开了口。
“尽管我不十分了解你们之间的故事单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你们远没有到必须要分手的地步,也许你认为分手是在保护他,可对于现在的若利来说,你的离开和你的置之不理,都算是一种二次伤害,要不然他也不会哭成这样……”
柳喻诧异,“他……哭了?”
“嗯,哭得像个被偷了糖的小孩儿。”
难以想象那张万年风平浪静的脸上,流淌留痕会是怎么样一副景象,亲眼见到的时候,却比想象中更震撼。
计程车亮起车灯,滚动轮胎从柳喻身后驶离。昏黄路灯把人影拉得长长,脚尖刚好踩在能碰到头顶的位置。GIANVITO ROSSI黑色绒面高跟鞋往前迈了一步,迈进影子的笼罩里。
罗梅罗朝她挥手打招呼,声音和电话里一样爽朗柔和。
“你来啦,来得还挺快,我原本还打算在楼上等你哩,结果这家伙说什么都不肯上楼,明明还走得动道儿,就是脾气倔,跟牛一样倔强。”他折起手指,举到头顶,比了个像模像样的牛角,接着又问,“需要我帮你一起把这头笨重的公牛搬上楼吗?”
柳喻推辞:“我想我一个人应该可以,所以不用了,谢谢。”
“那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夏夜,使命达成,配角光荣退场!”
他弯腰做了个谢幕的姿势,右手叠在胸前,左手高扬,然后钻进停在路边的私家车里,发动了引擎扬长而去。
柳喻目送私家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然后把对方转交给她保管的手机,妥善地放进手提包夹层,紧紧了肩带。他看起来似乎真的醉得不轻,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来了,蹲坐在水泥路缘上,双手环抱着小腿,像一只遭人弃养的大型犬。
这个形容并不贴切,在柳喻这里,牛岛若利这个名字永远和飞翔的雄鹰联系到一起,落魄、狼狈、难堪,这组词按理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然而此情此景,除了这组词和这个形容,找不到比它们更契合的描述。
柳喻走过去,望着他头顶,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他自己的后脑勺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发旋。第一次见到这个发旋是在去年圣诞节,他跪在车门旁边给她试脚上这双高跟鞋,屈膝降尊,却全然不以为意,好像那是他在这段爱情关系里应该处于的位置。
“牛岛若利。”
她叫他,整束了裙摆,以同样姿势蹲到他旁边,歪着脑袋打量。造物者玩弄光影的手法堪称艺术,怎么可以做到英俊深邃的五官每一个单拎出来,都令人心动,组合起来又增添几分不可亵渎的圣洁感?
未干的泪痕宛若清晨露水挂在睫毛梢,稍微一抖动,满地零落。被酒气熏陶的眼眸中央映出她的身影,瞳孔骤缩,又迅速放大。
她根本不需要说“是我”,两条手臂立马缠了上来,脑袋埋到颈窝里来,带着酒意和委屈。
“我在做梦么?”
“你在发酒疯。”
“我没醉。”
“醉鬼都这么说。”
然后没声音了。他没醉晕过去,环在她后背的手臂紧了又松,埋在颈窝里的脑袋抬起又落下,空白的间隙不确定在酝酿什么,最后冒出一句话。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不应该我问你吗?柳喻心里酸涩泛滥,都这种时候了还挂念我过得好不好,先看看你自己成吗,瞧你醉成什么鬼样子,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折腾自己的身体是想让谁心存愧疚呢?
“你,还好吗?”柳喻把话原封不动退还,就像退还一件过期商品,“我当然很好,既然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就一定说到做到,药每天都按时吃,运动也经常在做,上周我还跟朋友去爬了高尾山,拍了很好看的照片,在山顶喝咖啡的时候,有一瞬间想到了你,想你如果出现在那里,会跟我说什么话。可你明知这不可能,我也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想了想,就把这念头扫到了脑后,转头认识了新的人。”
路灯打下梯形光晕,无数细小尘埃和飞虫在灯罩下飞舞。深夜的麻布十番静谧幽静,远处东京塔用耀眼的红光指引方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在东京都内,我在西边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