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将酒盅内的琼浆一饮而尽,他嘴角挂着笑,眼神看起来却很平静:“不愧是天岳太子,真是神机妙算。”
他挑起眉毛看着业秦,景宸的故事说完了,该轮到他了。
业秦表情平静,不过细细辨认,会发现这平静中带着一丝叫做愧疚的涟漪。只是那涟漪甚不明显,若是不仔细,还以为他仍像之前那般云淡风轻。
景宸望着面前的哥哥,这些年来,他虽是嘴上不说,可心中早就将当年的事情演算过千百遍。
他想过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从各个角度盘算分析过自己若是自此消失,谁会是最大获益者。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真正在背后运筹帷幄谋算自己的幕后黑手,竟然会是从小到大对自己最为照顾、最为疼爱的哥哥。
业秦看上去似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景宸笑着打断了他的沉默:“哥,你什么也不用跟我说,我懂。”
业秦抬起头来看着他,景宸却在此时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楼阁处,靠在勾栏边上,望着天边的明月。
他转过身来,看着房内仍是坐着一动不动的哥哥笑道:“想来以前,我虽是对这沐湖斋有所耳闻,可此前十五年中,我却是从未来过,此地确实风光无限,可将君临城的夜景一览无余。”
业秦缓缓起身走向景宸,景宸淡笑着看着他。
他想起儿时哥哥带自己学骑射,自己总是调皮,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所以他总是喜欢先急急地往前跑,等跑不动了再转过身来看着哥哥一点点慢慢走向自己。
不等业秦说话,景宸开口道:“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怪你。我去过大理寺,知道你启用了张烬这样出身寒门、内怀傲骨的人。这些年来,天岳沉疴早已已深入骨髓,若是不用手段去除去溃烂的疮疤,若是让老三、老五这样的人上位,天岳就离灭国不远了。”
景宸安静片刻才说:“其实我这次回来,最开始是因为我得知天岳太子即将被赐封地,那时我还以为你东宫之位即将不保…… 所以我才赶紧跑回来想要助你一臂之力。”
他平静地说:“可等我回来,我才发现这消息竟是假的,说真的,我当时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我四处逛了逛,有些事情也看得明白,你从大理寺入手以此用法度来匡正社稷,这一招虽是见效不快,可却能从根源上肃清天岳顽疾。”
景宸脸上带着一种欣慰的神情:“哥,你做得很好,以前的事情,你不必介怀,弟弟全都明白。”
此时,望着这样光风霁月的胞弟,业秦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深切的痛。
他为了能够处理掉一直挡道的政敌,为了除去那些虎视眈眈自己坐下太子之位的老三和老五,不惜在三年前果绝地牺牲了自己唯一的亲兄弟。
景宸对此事毫不知情,可就算被人绑了去,就算自己身处险地,他还是一直在为自己的哥哥考虑。
就连他现在回天岳,也是因为担心自己。
业秦此时终于开口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策划布局,以宫中太监私下牌局入手,寻着几个公公假意透漏消息,说是得知一些江湖人士可办杀人越货之事。我知那些奴才头上的太监总管定会去跟老三老五进言,是以便下了这一步狠棋,步步引诱他们寻着线索,最终入局。”
景宸面不改色地看着业秦,只听他继续说道:“老三狂悖不羁,又因自诩盖世英才,是以做事多有疏漏。老五与他不同,比他更为小心,他们二人并不齐心,当时联手,不过只是为的合力除去我。可老三有所不知,他的底气来自于他的母族外戚,以及他舅父这些年积累的言官势力,其实比起太子之位所赋予的权力,他手上这些……才是父皇最最忌惮的东西。”
业秦通过手下太监的小徒弟透漏消息给了三皇子身边人底下的狗腿子,那群人早就急不可耐,见此机会自是毫不费力就上了钩。
可他们有所不知,三皇子派人接触到的“匪徒”,其实并不是老邢头之流,而是太子业秦手底下的江湖人士,那些,便是与老邢头见面的黑衣人。
这些人混迹进宫将景宸掳走,和宫内的太监里应外合,将景宸带至宫外。而老邢头最后见到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实则是东宫大太监手下的人,他全身多痣,是以当问到此处时,景宸才将一切都想明白。
这最后的蒙面人之所以要亲自去见老邢头,为的就是让他们留下景宸这条命,方便业秦在外埋下他这步暗棋。
他本来对胞弟还有更多安排,他甚至选好了他的去处,可那些蠢材,竟然把人给弄丢了。
“你让他们把我带走,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是吧?”景宸淡淡开口问道。
“不错。”
业秦再也不避讳当年,他沉声说道:“我早已准备好了他们与宫外贼人勾结的信件,老三因着狂妄自大,并不避讳告知了老五此事,这倒是给了他撇清自己的时间,是以后来清算的时候,老五没受到什么重罚。话是如此,后来我还是找到了机会把他给处理了。”
景宸低头笑了:“若要在短时间内覆灭老三和钰妃,想必这些信件恐怕还不够分量吧。”
业秦似是极为赞赏地笑了笑,又道:“老三当时被大理寺审问,父皇也在场。其实,虽说皇子之间兄弟相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可父皇那时都仍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事情,老三那个草包却不懂。也不知他是发了哪门子的失心疯,直接当众叫嚣我不配为东宫之主,他才应该成为太子,他顶撞圣上,目无法度,父皇当即就让他下了狱。”
景宸仍是笑着说道:“哪怕是这样,恐怕还是不够。”
业秦像是看着知己那般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老三一入狱,他那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