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在姚宅,程绪宁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这些年来她像个野孩子那般在辰墟国四处跑,这逐渐养成了她哪儿都能住,在哪儿都能睡得着的好习惯。
听雪住她隔间,三人用过晚饭之后她便识趣地回了房。
程绪宁心想,青眉姑姑的身边人总是那样闻弦歌而知雅意,听雪心里明白,白日里因着她在场,是以有很多问题程绪宁并未来得及开口问罢。
此时天色还早,要不要去找姚老单独聊聊呢?
她才刚这样想着,倒是听见了似是有个什么声音正在敲窗,程绪宁心头一动,侧过身来打开窗户朝外头看,这才发觉是阿隼带着景宸的信来了。
“隼哥,这几日可真是辛苦你了。” 程绪宁有些怜爱地撸撸阿隼的脑袋,可它却很有性格的将脑袋别到一旁。
“对不起呀隼哥,是我僭越了,可惜我今日是住在别人府上,你若是想要吃些鸡腿,恐怕还得等上一会儿。”
程绪宁拆下阿隼脚上绑着的信,心中既有些期待可又不免有些紧张。
算算时间,景宸应该早已到达天岳,若是他已与他胞兄见上了面,不知天岳对此次冬尘之事究竟会作何反应。
她心里想着,若是天岳皇帝打算按兵不动眼看朗月覆灭,那她程绪宁也绝对不会当一个缩头乌龟!
若是活,她未必要在朗月过活,可若是朗月即将灭国,她也定会陪着她的国人一起死在朗月!
景宸的信似是在匆忙之中写的,笔记十分潦草,也难得简短,信上只说此行顺利,自己将即刻启程赶来朗月,让她在他未赶到之前,千万不要独自涉险。
程绪宁这才回想起来,自己给他的上一封信写得十分简单,只说自己即将回到朗月去想办法处理这次危机。写的时候她还不知老师给自己安排了暗卫,更不清楚就连青眉姑姑身边的听雪都陪着她一起。
景宸难不成以为她是独自回来的?
见他这样着急,程绪宁心头有些暖暖的。于公于私,她心中都十分希望他能来朗月与她一起并肩作战。
于私,她与景宸确实好久未见面了,她虽是每日每刻都在想着这些家国大事,可心里总有一个角落悄悄思念着远方的他。
于私,她对朗月皇帝如今的态度属实没有把握,毕竟此人身边都是一些神神鬼鬼的江湖术士,如今他又勾结了辰墟鬼祀,他的想法恐怕未必会与自己一样。
若是朗月皇帝听了战报,却并不打算以正常的方式处理应对,反倒想要依靠那些邪术解决,那程绪宁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可若是景宸在场,想来他如今已与胞兄接上了头,也早已恢复了天岳七皇子的身份。就算朗月皇帝狼子野心,可面对朗月一直以来依附的大国皇子,他总是要给点面子的。
程绪宁心里有些轻松地想到,傻子才喜欢单打独斗呢!我就是喜欢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速速给景宸回了信,只说自己遇到了外祖故交,如今还在探查消息,她会在朗月等着他,不会乱来的。
程绪宁将信细细卷好绑在阿隼腿上,然后毕恭毕敬地对阿隼说:“隼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找哪儿有小厨房,给你拿点吃的来。”
阿隼高傲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在程绪宁房中的窗沿上暂作休憩。
程绪宁才刚走出房间,恰巧碰见童子阿福正好路过此地,她赶紧问阿福要了些生禽肉,阿福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让她等在房中即可。
程绪宁心想,阿福真是生得圆润可爱又冰雪机灵,难不成他如今也已经不再是红尘中人,难不成他是跟着姚老在此地修仙呢?
程绪宁想要去找姚老夜谈的心,似是更加坚定了。
不一会儿,阿福便带了一大碗生肉送到程绪宁房中,程绪宁那时还未进屋,她正在屋外一边等着阿福一边望着天上的月亮。
许是因为朗月都城建在山上的缘故,那月亮比辰墟所见的更大、更亮一些,程绪宁向阿福道了谢,然后恭敬地问道:“阿福,请问此时,姚老先生在何处?”
***
姚宅。三元池。
姚广垠正在苑中等候着,他知道那小丫头今日定是会来找他私下问些什么。
他先前独自一人赏月饮酒,借着这满月的月光默默卜了一卦,那卦相与卦辞让他心头不免有些震颤,可细细想来,又确实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卜卦之事全靠天人交感,说白了靠的是老天给打感应。如姚广垠这等飘逸洒脱之辈而言,因着他从不参杂任何私欲,是以他的卜卦总是十分神准。
可他心中却十分明白,卦相与卦辞看似准确,可这准确往往只是体现在事后。当事情还未显现其真正面目的时刻,卦相与卦辞往往是十分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
就好像程家出事之前,在程司渺病重时,他作为多年老友便就十分担心。
可当时卜出了否卦,这意味着程家确实是气数已尽。
程家本从一个边远山区寨子中的普通农户,一跃成为富饶小国声明鼎盛的冶炼世家,这其实有违了天地之道的调和之道,你既是过盛了,自然就要开始泄了。
姚广垠明白这些,他只是心中不免叹息。
可后来程家唯一仅剩的小外孙女说是不见了,那牛鬼神蛇一般的穷亲戚只说女娃儿是掉落了悬崖,姚广垠在哀痛之余又补了一卦,但这次他却卜出了泰卦。
否极泰来,这是在死绝之地却又萌发了生的气息的卦象。
程家人素来是恪守本心的良善之辈。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想必程司渺他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