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家,张绣急忙跑进屋,就见爹手里提了捆麻绳,急得站不住脚。
炕上,二丫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咬出了血。
三丫和小丫一边一个,晃着姐姐的手臂,
“姐,你到底怎么了?”
二丫只是摇头,一个字都没说,抬眼看见张绣,往里面挪了挪,泪流得更凶猛。
后面,程妈妈和程超也到了,张绣把他们拦在门口,
“我先跟她聊两句。爹,三丫,小丫,都出去。”
爹唉声叹气走了。
三丫,小丫,也出去了。
张绣关上门,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坐到炕沿,问她,“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了?”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保证,不跟任何人提起。”
二丫看过来一眼,似乎不太相信。
张绣伸出食指中指,指向屋顶,“我发誓。”
二丫抽泣几下,扑到张绣怀里痛哭出声,
“我都穿上新裙子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这个“他”是谁,张绣心知肚明。
从前她还小绣女时,曾跟师父去为探花郎做绣服,那风流俊美的男子,也让她好多天日思夜想,吃不下,睡不着。
她盼着能与他有交集,再去的时候,挑了最好看的珠花戴在头上。
可惜,他看都没看一眼。
回来哭了一天。
师父都看在眼里,她说,“你若为凤,龙自来。”
那时她听不太懂,却知道大概意思是,你要是够优秀,他自然会多看你一眼,便苦练绣功。
慢慢长大了,才明白,自己不是凤,那探花郎也不是龙,师父的意思是,你和那探花郎就不是一路人,少想些有的没的。
好好学习手艺,才是正道。
少女心事罢了,时间久了,自然会忘,没必要拆穿。
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不过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她一下下,轻轻拍着二丫的背安慰,“那是他没眼光。”
二丫忽然笑出声,接着又流了会儿泪,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张绣掏出手绢给她,二丫接过来擦了把泪,又摁在鼻子上,瞥见精致的绣花,没舍得擤鼻涕。下床洗了把脸,再回来,脸色就好多了,叫了声“姐。”
鼻音很重。
张绣拉着她又坐下,“姐问你,你怎么去的县城?又怎么认识那找老板的?”
二丫抽泣两声,差点又掉泪,“我就是想穿件新衣裳,那天婶婶家新媳妇来了,穿得可好看了……”
原来,几天前,二丫去买酱油,路过婶婶家时,正赶上张如山的对象来。
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又是轿车,又是请客的,排场大得不得了,召了不少人看热闹。
二丫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孙雪娥瞧见,还白了她一眼,骂了句,“不要脸的东西。”
二丫想走,谁知道张如山拦住她,非让她进屋坐坐。
她本来脸皮就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半天,耐不住堂哥热情相请,就去了。
那新媳妇穿了粉红裙子,可把二丫羡慕坏了,一个劲儿地夸好看。
这时,旁边的张如山说话了,“想穿吗?”
想都没想,二丫就点头了。
张如山把她拉倒门外,打量两眼,
“你穿上,保准比她好看。”
二丫说:“我没钱。”
“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只要陪他几天,他肯定帮你买。”
张如山给她介绍了赵老板。
其实,二丫知道“陪”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那么做不好,可是少女心思太重,没经得住诱惑。
就这么着,她就瞒着爹娘,去县城见了那赵老板。
张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从张家出来,天快亮了。
张绣陪程超回家拿了行李,等在了村口。
送出门口,程妈妈就没跟来,也是想让他俩说说话。
可是越到这时候,越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还早,风有些凉,张绣昨晚出门又急,只穿了件薄衬衣,这会儿,忍不住抱着手臂搓了搓。
程超从行李箱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我可以过两天再走。”
他问的是,二丫的事需不需要帮忙。
张绣答应二丫帮她保密,所以什么也没告诉程超,拉了拉外套,“不用,小丫头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对了……”
她忽然想起个事,“存折我没带,你那儿到底有多少钱,不够就赶紧回去拿。”
“够了。”程超搂住她肩膀,“还有三万多,打到小伍账户上了,到京都再取。”
三万多,听着是不少,张绣又想起个事儿,“到京都,做什么买卖?不会还是迪厅吧。”
那真不是正经买卖。
“到那边再看。”程超下巴枕在她发顶,另一只手臂也搂了过来,“到时候给你写信。”
怀里太暖和,大早上的都在睡,她也不怕别人看见,脸颊贴在胸口,闭上了眼。
眼睛酸胀。
沉默半晌,程超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见她没有拒绝,把她箍在怀里,深深吻去。
头晕目眩过后,张绣只觉得身子酥麻,反应也慢了半拍,连拖拉机的声响都没听见。
有人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