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宇文宸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她自始自终对宇文宸的态度那样，她不会与宇文宸过分亲近，也不会与他过分疏离，母子关系维系在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张转动的阴阳图，一黑一白，却逐渐延伸出一份奇怪的情感，狰狞而扭曲。
直到很多年之后，戚瑶池才明白，她对宇文宸真的太过绝情与刻薄，她确实培养出一位优秀的皇帝，帝王心术、制衡之道、礼乐诗赋……一个完美的皇帝，但她也亲手培养出一个情感缺失的“怪物”。
但现在的戚皇后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在从一而终地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子，以及，大魏未来的继承人。
一个合格的帝王。
***
自从楚皇后去世之后，似乎是对亡妻的愧疚，承德帝将宇文彰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但他终归没有那个耐性，而宇文彰，终日里都是情绪忧忧，无精打采，整天关在屋子里，承德帝甚是厌烦，决心为宇文彰挑选一位母亲。
宇文彰被宫女带回到凤仪宫的时候，神色不禁有些恍惚，只是那把凤椅之上坐着的不是楚皇后，而是戚皇后。
他朝戚皇后规矩行礼，神情厌厌。
从此，他便有了母后。
任何一段关系，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相比宇文彰表现出来的抗拒与小心，戚皇后很是耐心与温柔，一颦一笑都在宽慰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更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让宇文彰接受她这个新母亲，宇文彰承认戚皇后对他很好，但他只想将自己锁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理，他无比想念楚皇后，想念到快要发疯！
最后思念决堤，他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板上，哭得泣不成声，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他抬头望月，斑驳月影，落下一地的霜。
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宇文彰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很是肿胀，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他惊讶地瞧见身边的戚皇后，对方眼底闪过温柔的光，似乎是将星河都揉碎，闪耀而美丽。
他侧过身，直愣愣地瞧着戚皇后，烛灯燃烧，令戚皇后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朦胧灯影，她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一盏明灯，照亮二人的身影，就像是照亮一小片天地，唯有静默的二人。
“我…我有点冷。”宇文彰揉了揉眼睛，防止更多的泪水涌出，但他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一只手伸过来，指腹轻轻一擦，拭去他眼旁的泪痕。
戚皇后微微偏过头，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别上，青丝披散，淡淡的檀木香安宁人的情绪，她握住他的手，温热与冰冷一相处，他吓得一缩，却被握得更紧。
“是不是暖和点？”她微微一笑，他哑然张嘴，讷讷点头，对方自然而友善地态度一点一点抚平他心底的酸楚。
“好好睡一觉吧。”她将手松开，他才发觉自己冰凉的手已经暖起，她温柔地替他盖好被子，而他的眼睛跟随她的动作从一到尾。
戚皇后端过灯盏正要起身，没想到宇文彰也直接跟着坐起来，这下子，他似乎也被自己这亦步亦趋地动作给惊讶到，赶紧低下头，修长的眼睫毛一扑一扑，似乎很尴尬，又很是无措。
戚皇后勾了勾唇，将灯盏重新放在床头，落坐床边，轻轻道：“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宇文彰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她，直到睡意逐渐席卷意识，他困顿地眨眼，一只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女声轻柔，呢喃细语像是蛊惑，又像是抚慰。
晨起，天刚蒙蒙亮，晨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挤入室内，视野都变明亮起来。
宇文彰睁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黝黑瞳仁，戚皇后端着床头那盏已经燃尽的灯，起身向门口走去，正要开门—
“母后。”
戚皇后转过身，就见宇文彰从床上下来，小孩子一脸稚气，有模有样地朝她拱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第一声母后，宇文彰对戚瑶池的第一声“母后”。
戚瑶池唇角勾起一抹温婉地笑，她夸赞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