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无暇的棱花镜,女子抿唇抬手搭在眼帘,指尖细细轻滑,左眼旁一抹清晰墨点。
民间总是流传泪痣哀怨,愁思与话不尽的泪水,她的那枚痣记真是挑了个不巧的位置,宫规严苛,对待入选宫女那是要精挑细选,层层选拔,容不得有任何瑕疵,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罢,寻芳叹了口气,细细柳眉染上愁意,她拿起粉盘仔细涂抹,不一会儿,那点墨色随即抹去,失去那一点妖艳丽色,只叫人觉得这副花颜面貌越发清丽脱俗。
还未清晨,她已经将自己的妆容收束整齐,服饰整洁,容貌姿态挑不出任何差错。
身后的宫门徐徐关上,不知下一次何时打开,寻芳再回头瞧眼身后那扇朱红大门,那还没彻底禁闭的门透出的一条缝隙,外面是守卫森严的黑甲御林军,一入宫门深似海,深红的宫墙将外界与宫内斩断,更禁断无数秘闻禁语,前方的姑姑轻轻一咳,寻芳赶紧回归神,小心看向前方的悠长小道,她本想握住挂在胸前的那抹玉佩,等下意识抬手抓住,掌中空无一物,她才想起,颜面那点痕迹被尚官发觉之时,她将身上唯一珍贵的宝物递出。
寻芳耐着性子,舍去心底再多的无奈与苦涩,屏息敛眉,用着最虔诚的语气,卑微而讨好,只是缓缓道:“这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还望姑姑笑纳。”
女人掂量着手里这枚玉佩,上挑的眉眼带上些满意的色彩,而她,终于是成功入选进宫。
在这皇宫之中,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但身为宫婢,最重要的就是向自己侍奉的主子献上自己全全的忠诚,而寻芳需要献上忠诚的主子,便是这座广明宫的主人,魏德妃。
殿外的柳槐绿竹整齐清越,入内便是美丽的蔷薇花架,秋千与园景,西南角边的花萼与楼阁交相辉,彩绘木雕小婢手持竹篾屈膝小池边,华美的宫殿熠熠生机,寻芳无法不对此感到深深震撼与惊艳,从前只对仙境略有耳闻,而如今,她已经身临其境。
玉帘叮咚敲响,像是让寻芳从这场镜花水月的梦境里清醒,却不知又入谁的梦乡,叫她如何保持应有的清醒?
八位宫婢簇拥着一位盛装贵女走来,那人眼眸濯濯春江秋月水,优雅与妍丽自骨肌透露而出,国色雍容,似有花风柳波袭过心间,眼媚笑语间,只叫人骨酥软三分。
广明宫主人,魏德妃。
寻芳自诩定力克制,奈何终是将来人看痴,一声细腻柔笑从高坐传来,魏德妃收起倦倦无聊的神采,注意到这位游离在外的宫婢,微勾唇畔:“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寻芳。”
寻芳不急不缓道,头颅垂低,似是能掩盖自己此刻的焦虑与不安。
魏德妃淡淡笑,轻笑般道:“抬起头来,本宫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像是玩笑,像是调笑,又像是娇嗔,但当寻芳对上那一双望过来的笑眸,似有细细碎光粉碎在间,闪耀而迷人,她不再有任何惧意,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格外的生动与耀眼。
忽然间,寻芳觉得向这样的一位主人献上自己的忠诚又未尝不可呢?人都是希望与向往美好,她不由期待起本以为漫漫无期的深宫生涯,或许,自己略能窥见一丝温暖的光芒呢,寻芳的面容忽尔显露出清丽的笑意,她的眼眸弯弯,清润眼底乘着对未来的期许与希翼。
只是,才十六岁大的女儿家哪知,外边的璀璨暖阳透过绿叶间隙而过,在朱红宫墙落上点点坠坠,藏在暗处的阴影与阴霾似永远都接触不到。
再好再美的暖阳也暖不了这深宫的影,也照不亮再深处的暗与藏在人心里的恶。
魏德妃指尖轻拢过云髻边,眼神轻柔地流连过下首跪地的几位侍女们,微微勾起的唇恰到好处地美与婉,只是指尖慢条斯理地掩过眼颊边,颊边一点若影若离的墨色令那双姣好的眸染上丝丝不经意的妩媚,还有那微不足道的怨恨与残忍。
-
细长的香点燃着,可香烧得太慢,似乎三分之一都不到.....
唰唰清洗声,寻芳跪膝地板见用着抹布仔细擦洗地面,她将手中脏布往旁边的木盆里一泡,浑浊不堪的水晕色出淡淡抹红,地板上还躺着几道身影,微弱的呻/吟/,身躯千奇百怪地扭动,寻芳闭了闭眼,继续低头干着自己的事,只是在擦洗地面时更加用力,她的视线一直看着自己眼前这几寸之间,瓷砖被擦得蹭亮,映射出一张木然的面孔。
忽然,似乎是什么向她靠近,寻芳下意识回首,一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出现,她几乎是蓄积自己毕生的勇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想法——
“救...救救....我....救”女子爬在地板上,面容几乎崩溃,眼泪鼻涕摸一脸,眼球向外突出,血丝与眼白,几乎是要窒息而亡,她的喉咙被木架死死卡住,那是一种特定的木架,能让人体会到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与绝望....
那是魏德妃近来新特制的一种刑具,专门折磨她们这些婢子所用。
寻芳吓得往后缩了缩,而那名求助的女子似乎根本没看到她,只是求生的本能在刺激她,不远处还有几个跟她反应一模一样的婢子,痛苦而煎熬的伸手,但双手无力地向外或是抓着脖子处那卡着自己的木架,毫无作用......
寻芳将自己的脸强扭向一边,低垂下痛苦的眉眼,那个求助她的婢子...寻芳无力地咽下口气,等她再回过头,婢子已经爬在地板上不为所动......
哪怕已经目睹过无数次,见证过多少次人的死亡,可是每一次无能为力的痛苦,被死亡笼罩心头的恐惧死死压在寻芳的身上,甚至能喘上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由伸出手,指尖轻触那名再也不能动弹的婢子的皮肤,温凉,似乎还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