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龙画凤的庭柱屹立在这偌大的宫殿之内,五爪金龙盘旋柱前,玉石莲花灯闪耀出奢华的色调,就连阶梯的丹顶鹤鼎都是由纯白银打造而成,宏伟磅礴的金銮殿每一处都如同艺术品般。
文武百官朝列,而高台之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属于天下之主的宝位如今空去,取而代之的是道道从横梁而下的帷幔,环绕四周形成一个篷罩,就像是一个牢笼般困住罩中的人。
元兴帝虚弱地躺在垫席上,透过帷幔看见台下百官的身影,他轻轻叹上一口气,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高喊:“太后娘娘到—”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御殿之上,诸位大臣的呼声一层高过一层,帷幔下,皇帝又用力咳了咳,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戚太后穿着件烟青祥云朝服,岁月不败美人,她依旧有着年轻时的貌美,如今还多了份时间历练下的从容与亲和,她朝大殿走去,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孩,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殿中的高位。
自进殿后,戚太后唇角一直都挂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当她走过那垂落而下的帷幔,眼神撇过那躺在上面无力的皇帝,她曾经的骄傲,费尽心血培养成才的元兴帝,只不过,她的眼神也没有过多停留,等来到大殿龙椅前,她的脚步这才停下。
戚瑶池慢慢转身,带着丝毫不逊于元兴帝的威势与严肃,从上而下地俯视叩首于殿上的臣子们。
台下的臣子们被戚太后展露而出的这一晃而过的气场,魄力与气势深深震慑而住。
直到高殿上的戚太后淡淡一勾唇,诸位大臣幡然醒悟,眼前这个平淡而温和的女人可是先皇的皇后,如今元兴帝的母亲,久居建章宫不出的姿态让人们逐渐淡忘曾经的她是有多么尊贵与威严。
宇文宸透过帷幔看着戚瑶池的身影,朦朦胧胧的身影站立在龙椅前,而随侍女们拉过美丽珠帘,这位太后在众人惊鸿一瞥的目睹下消失珠帘,只是那若有若无的注视却给人无形的压迫,让人浑身不自在。
而隔着珠帘,戚太后审视的眼神一一扫过下面诸位大臣。
也正是因为戚太后这摄人的姿态,不少大臣甚至这才恍惚间拾起遗忘的过往—
皇后诞皇长子难产而亡,皇帝伤心过重,忧思成疾,一次早朝上直接昏倒,自此无法处理朝政,戚太后本自从承德帝驾崩后深居建章宫礼佛不出,在皇帝与诸位大臣的请求下,代理朝政。
这才是他的母后啊,宇文宸轻轻地笑了下,哪怕沐浴佛堂再久,看似消散而尽的野心终是再一次明目堂堂的暴露。
她怀中的孩子清醒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响在这肃穆的朝廷,宇文宸不由想起,这是他与冯思思的孩子。
大臣们接连禀告近来发生的政事,有极其重大的事也有无关紧要的事,或有需要决定的事情,朝臣们的目光投向珠帘后的戚瑶池,而不是那躺在帷幔中的元兴帝,心思灵活的大臣们早已明白皇帝现今名存实亡的地位,终日里病恹恹躺在病榻,如今这般亲临朝政,已然是戚太后给予他最大的尊重。
但归根结底,名为“尊重”的行为实则“羞辱”。
即使帷幔遮盖住元兴帝的病容,可天子的尊严谈何所在?日复一日地用这般模样接受百官臣子的注视,这叫心高气傲的元兴帝如何忍受?可戚太后在朝廷上展现出来的手腕与魄力分外明了,既有着皇帝胞弟淳亲王的支持,再加上背后的敬国公与强势的母族戚家,以及怀抱里的孩子,元兴帝目前唯一的血脉,她可谓是权倾朝野。
宇文宸耳边充斥着大臣们的争吵声,还有婴孩的哭闹声,他的思绪逐渐弥漫开,他回忆着孩子的模样,脑海里也逐渐勾勒出冯思思的样子,宫里人总是在说小皇子与冯皇后很相似,可能孩子还太小了,他这个父皇倒是没有觉得有多么相似。
只不过,这孩子倒是不认生,跟他母后一样的活泼,宇文宸不由微微笑起来,但说来可笑,这个孩子他到现在都连抱都没抱过,他一心惦记着冯思思,他求证许久的难题,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个皇后竟然是在这么一个日子得到证实......他想跟冯思思说自己喜欢她,他不顾宫人阻扰,闯入产房,他紧紧握住冯思思的手,他想要告诉她,他真的喜欢她,他求求她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他要告诉她一件事情,他要亲口告诉她......
冯思思因为腹痛脸色惨白,却依旧扬起一抹微笑,就像是他们初见般,那般美好与暖意,她终于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而诞下孩子的瞬间,他听见宫女们的哭喊,他看见冯思思阖上的眼,以及被他握在手心里最后无力垂落的手......
他没有将那句“喜欢”说出口。
皇后血崩而亡,可是冯思思的身体素来康健,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况……
宇文宸还记得冯思思生产那日,凤仪宫外边大雪飘飘,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大殿内的软炉飘逸出淡淡的白烟,戚太后坐在木椅上转动手中的檀木佛珠,宇文宸安静地坐在她的左手边,端着茶杯不言也不语。
下首的妃嫔们有想要小声议论或是讨论的,鉴于此刻的氛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女子生产本就如去鬼门关走上一遭,头胎又是最为艰难,算下来皇后娘娘这也已经生产有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一会儿,婴儿的啼哭与侍女们的哭泣混在一起,他听见了—
“陛下—”
“皇后娘娘她—”
“娘娘血崩了—”
宇文宸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气。
“今日的早朝就到这。”戚瑶池淡道,轻轻哼着小调哄着怀里的孩子,她的声音并不大,还因为怀里的孩子而温柔许多,但不经意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