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京没有宵禁,夜晚时分仍然人声鼎沸,邻街巷坊张灯结彩,嬉笑着揽客。如水的人潮各提几盏花灯,在街市上穿行而过又缓慢袭回,宛若游鱼在洒满星光的河道中行进。
与此同时,卓家内也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前堂众人齐聚,在衢京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在畅所欲言,把酒言欢,供人居住的后院却是一片寂静无声,唯有聒噪不断的蝉鸣,给这清冷地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香兰院内,卓唱晚拿开手,凑近铜镜仔细端详着眉头那朵梅花样式的殷红花钿。
端详片刻后,她十分沉痛地发现,贴歪了。
“染晴,”卓唱晚朝屋外喊了一声,“去帮我打盆热水。”
染晴是卓唱晚的贴身侍女,此时她正在屋檐下罚站,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后,应了声好就小跑离开了。
等待热水之时,身后兀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门接而被推开,灌进来阵阵微凉的夜风。
“妹妹怎么独自呆在屋里,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卓唱晚转过身,脸色不悦地看着那人,问道:“你来作甚?”
面前这人着一袭淡蓝色的齐胸襦裙,手中提着澄黄纸灯笼,红唇微抿,潋滟的眉眼间盈满笑意。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长姐、卓家大小姐卓安妤。
卓安妤自诩衢京第一才女,实则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写出来的文章狗屁不通、枯燥乏味。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想,反正卓唱晚对她没几分好感可言,说话自然也带不上恭敬。
“母亲见你迟迟未出现,便让我进来唤你一声,”即便对方言辞倨傲,卓安妤仍端的是落落大方,沉静地回答道,“几位亲王和世家公子们也来府上祝贺了,妹妹若是不去,坏的可是咱们卓家的脸面。”
卓唱晚见对方不急不恼,知道自己蛮横无礼这套对她无用,便也学起了文绉绉的模样:“姐姐说得对极了,今夜本就应该由妹妹接待宾客,让姐姐顶替,倒确实是咱们失了礼数。”
用现代的大白话来讲就是,sorry啊,今晚我才是主角,你可以边儿去了。
卓安妤听到这番话,脸上笑容一僵。
默然片刻,她才红唇微启,回应说:“那妹妹快些出来,姐姐先行一步了。”
看着卓安妤提灯离去的背影,卓唱晚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很老套,但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她穿书了,穿进一本be古言小说。
好消息是她穿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主,姑且算是沾了点主角光环。
坏消息是女主马上就要和亲远嫁,然后在异国他乡受尽耻辱,最后落得一个死在战火之中的悲惨结局。
更坏的消息是,这本书的男主是个只搞事业的渣男,明明对女主心有爱慕,却还是送她去敌国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再加上各种恶毒配角、狗血烂俗的套路剧情……简直就是debuff叠满。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应该都会想着如何逆天改命,打脸渣男,最后活出一段精彩的人生。
但卓唱晚作为一名现代兢兢业业的996社畜,人生前二十几年都在打拼,经常累得喘不过气。重活一世,她不想掺和进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简而言之,她想摆烂。
但摆归摆,原主楚楚可怜的白莲人设还是得立住,原书的狗血剧情还是得往下走,不然自己就该暴露了。
思绪间,染晴端进来一盆热水,放在桌上后问道:“小姐,你怎么把花钿给贴歪了?”
染晴对此事疑惑并不奇怪。原主本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自己化妆更是不在话下,从来不用染晴帮忙。
但卓唱晚作为化妆新手,对这些东西不能说是略知一二,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所以方才她才将染晴叫出去罚站,生怕自己刚下手就露馅了。
卓唱晚并不着急回答染晴的问题,而是先将帕巾放在热水里打湿了一角,敷在眉心处,不久后花钿便自己脱落了下来。
片刻后,她徐徐道:“我今夜身体不适,手也有些抖,还是你来帮我贴吧。”
染晴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对方的吩咐做了。
更衣完毕,卓唱晚几度深呼吸后,下定决心般推开了香兰院的大门,朝前堂的方向踱步去了。
两人穿行过后院的花丛树影,在转角处便远远的看见石拱桥上伫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今夜月缺,又多黑云,在浅淡的月光下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看清了也没什么用,反正卓唱晚不认识。
待靠近了些,染晴看清了那人是谁,低声提醒道:“小姐,是郜煦世子。”
卓唱晚款款上前一步,但并未踏上石阶,而是与对方保持着距离俯身说:“见过世子。”
“卓二小姐不必多礼。”对方声音低沉悦耳,让卓唱晚心头一动。
她站直身子抬头,端详着月色下的郜世子。对方一头墨色长发高高扎起,面色冷峻却眉眼如星,着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些许清瘦。
卓唱晚平日里见多了油嘴滑舌、歪瓜裂枣的男同事,一朝穿书就看到这么张建模脸,脑海中很合时宜地蹦出一句“良辰美景配佳人”。
当然,佳人是这位郜世子。
她看这本狗血小说的时候,全程都在辱骂渣男男主和心疼可怜女主,对这位十八线男配倒是没太在意,只知道对方最后也是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没曾想对方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帅哥。
卓唱晚正意犹未尽地欣赏美景,旁边的染晴就拉了拉她的衣角,悄声问道:“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