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田的位置自然是定在了林渺渺家的田地里。
如今整个竹溪村、乃至江都县的田地里,都忙活着翻地、播种,只有林家的田地尚且空闲着。
谢家大哥和谢英乘船,跟在宋澄之的小舟上回到了竹溪村,正值调皮年纪的谢大哥之女也跟着来了。
宋生姜和宋阿爷一听说他们琢磨出的犁架终于接上犁铧,翻地也顾不上了,扛着锄头回屋叫上了许禾、宋阿奶,全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家地里赶。
他们这一行人越发壮大,村子里小,什么小事都能瞬间长出翅膀飞遍全村。
很快,林家田地周围就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村民。
因为没有耕牛,宋澄之还是和宋生姜打配合。
她扶稳犁梢,耕索则绕在宋生姜手中。犁铧稳扎稳打,深入土壤里层。
谢英没看出门道,狐疑着问,“这便好了?看着和普通耒耜就多了几个弯弯曲曲的架子罢了。”
看热闹的村民大体也没识出曲辕犁的厉害,勤快的人家已经将地翻得差不多了,扶着锄头坐在田坎上,手里还掬着一捧生南瓜子,不以为意的吃着。
更多的事哄闹吵嚷声,嘻嘻哈哈地说着宋家人不安分春耕,又是去雀南渡口摆摊、又是弄什么犁。
似乎都等着看宋澄之出丑。
谢大哥却沉眉静待,神情肃穆。
宋澄之压稳犁盘,确定都没问题后,才低声向宋生姜说道:“阿爹,我把犁梢和底盘都弄稳当了,你等会拖着耕索缓步前行即可,不消费多少力气。”
宋生姜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视线里已经略微板结、长出荒草的田地。
“开始吧!”
宋澄之示意后,宋生姜背着耕索,身体前倾,拖着犁铧开始往前。宋澄之则施力向下压稳方向,掌控着犁铧翻土的深度。
片刻后——
嗑南瓜子的吃了一半,竟忘记吐皮,站起身囫囵个吞咽了下去。
吵嚷哄笑的神情尴尬,人群出奇的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宋澄之手下的犁或是宋生姜并不痛苦费劲的表情上。
这犁!怎么回事?
宋生姜走得虽缓,但并不费劲。宋澄之更是看不出使了什么力气,似乎只是稳住底盘不晃动而已。
但他们牵着犁走过,翻出来的土壤带着深层的湿润,那是用锄头、耒耜,费劲扒拉还不一定能达到的深度。
大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他们在想,那犁铧好歹那么大,用了不少铁料,翻得深一些并不奇怪。犁具最大的通病是不灵巧,尤其宋澄之选的这块地,虽然土质的确略微松软些,但却是个奇形怪状的畸田。
犄角旮旯的地方,这犁肯定还是没办法。
宋澄之走到边沿时,田边那些路人村民们眼睛都发直了。
看得宋生姜后脊都发憷。
他不确定地回头望向宋澄之,眼神似乎在说,“弯曲的田地边沿也能犁吗?”
宋澄之回以肯定的目光,她抿唇,精神汇聚在曲辕犁底盘的可转动机关上,她两手握着犁梢,如同操控汽车方向盘那般,沿着蜿蜒的田地缓慢而灵活地前行。
谢英指着她弯曲的路线,难以置信地和谢大哥对视一眼。
两人嘴角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们果真赌对了。
再看那些围观的村民神情,个个都像是见着神仙显灵似的,哪还有方才的哄笑声。
有人率先开了问,“老宋家姑娘,你方才说这犁叫什么名字?”
宋澄之也不卖关子,从善如流答:“曲辕犁。”
另有人立马接应说,“我家有耕牛,宋家姑娘,你牵着我家牛试试!”
说完他就跑回自家田坎边上,将吃草吃得正香的老牛硬生生拽了过来。
举止间,竟有了些谄媚的意思。
宋澄之也不客气,“那就让我阿爹歇口气,我再用耕牛试试速度。”
宋生姜放下肩膀上的耕索,帮着主人家牵来耕牛。他还有些放心不下,守在边上,生怕这老牛发疯。
宋澄之照旧压着犁盘,再次前行时,她手上也明显省力不少。
耕牛力气大,耐力也比人久,林家的半亩残田几乎再转眼间,就被翻完了。
田间看热闹的人只觉还看不够,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曲辕犁是怎么做到深耕、效率高的同时,还能兼顾灵动精巧的!
这曲辕犁,简直太神了!
提供耕牛的那户人家姓张,也是略有些家底的富农。和林家祖母一样看不上宋家这些避难而来的难民,以往都很少有交际。
这会儿,竟是殷切地帮着宋澄之清理掉了黏着犁铧上的泥土。
这位张姓叔叔嬉笑着和宋生姜套近乎,绕来绕去,话题还是绕回了曲辕犁上。
他大着胆子试探宋澄之,“这犁,能卖给我吗?我出三十文!”
张家是富农,田地多,虽雇了户佃农,但总有人手和耕牛不够用的时候,每每让他苦恼不已。宋澄之带着曲辕犁出现,几乎精准打击了他的痛点。
宋澄之清理好了曲辕犁,提在肩上,摇着头直说:“多谢张叔借我耕牛了,但这曲辕犁是我做给渺渺用的,您也知道,林家祖母惹了祸事,佃农也收归衙门了,渺渺家的田眼看就要荒了。您说渺渺她那么柔弱,哪有力气耕田……”
打起感情牌,宋澄之也是毫不含糊的。
说着话就能眼角含泪,惹得林渺渺险些信了,忙去安慰。
远处谢英看着这一幕,想说什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