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良人。”
雪霏听完依旧怅惘。
等招待客人的时候,要谢雪霏出场去,她坐得远远地和卓家大人夫人见了一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于她而言,没什么特别。
有点官职的人总是这样,话语间推脱来推辞去,不肯挑明了说,爱打官腔。她爹也不例外。故而这顿饭大家都吃得艰难。
送走客人,午后绿槐荫浓,谢雪霏在庭中漫步,也没叫邓秀跟着。不知不觉绕到爹娘住处,她尚在走神中,就听见门内梅夫人说话急促,语调显然有些怒了。
“怎么能答应?他那千金一样宝贝的儿子,自小脂粉堆里养大的,混了个官职当当,将来如何有出息?莫非我家小女儿就要迁就,她没挑选的余地么?”
谢子文惯是沉稳:“你知道,雪霏的情形特别,她不同其他人。卓家有意来,说是正妻之位,这对雪霏也是好事。”
“你倒说哪里不同?雪霏比不上旁人么,要真论诗书论经略,那毛头小子何德高攀!”梅夫人冷笑一声,“你为雪霏着想,就别早早把女儿托付出去。权势若要靠姻缘来结,你当年也不必同我成婚。”
“这话有失偏颇了,该先问雪霏的意见,你怎见得她瞧不上人家?”
“她自小不争不抢的,逆来顺受,你见她违抗过谁?若让她知道你为难了,她必定有苦也往肚子里咽。连你也欺她不能说话吗?那卓旦品行不端,想必是看重了雪霏不会说话,到时候有苦说不出,好糊弄过去。”
谢子文不语。
“雪霏小时,你教她经略武功,望她别遭人瞧不起了受欺负。如今这卓家打着什么名堂来的,你心里门儿清。你把雪霏看轻了,就别指望谁还来抬举你。”
谢子文道:“倘若今后再没更好的亲家,你又指望外头的嘴对雪霏宽容几分?”
雪霏听到这里,再不想继续听下去,悄无声息走了。
她素日觉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气度不凡。然而若她把自己设想为泰山,父亲冷静的姿态于她看来就成了无情。
雪霏想完,又笑她把自个看得太重了。
一个哑巴,婚事如何、学业如何,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一出生就定了死罪,天生有缺陷的人无法臻于完美,到处低人一头,便没人敢押宝。
哪怕是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她能出众。要多努力,才能弥补沟壑?不能的。
她和别人之间,从来就不存在沟壑,而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只是旁人走的路伙伴多一些,她是独身一人。
雪霏心想啊,可不可以不要把她看得太特别?她只是比普通人话少了一些,她心甘情愿沉默。沉默并没有什么不好,不会拒绝的话,全部接受也是一种活法。
至少全部接受,可以让人忽略她的缺陷。
不必叫人嗤笑:“一个哑巴还挑什么,人家瞧得起你就算不错咯。”
谢雪霏靠在树边,怔怔地望天。耳边渐有蝉鸣,她才知道已经入夏了。
蝉,许多的蝉,全部撕扯着嗓子般鸣叫,没有停歇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来了,也不管声音难不难听。
它们为什么要聒噪如此?破土后默默餐风饮露不也很好么?
还不至于惹人生厌。
可是,可是。
谢雪霏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
在热烈到近乎悲鸣的蝉声里,她用嘶吼的姿态裂开嘴,试图发出一点声响,用力到弯下了腰。
风吹过山岚时,雾霭会随声流动。昙花静静开放时,夜月为这惊心动魄的生命噤声。哪怕一根针掉进大海也有波澜,哪怕短促。
谢雪霏睁开眼睛。
喉咙里被拉扯出了灼烧感,耳膜一阵阵的嗡嗡响,她只能听见蝉鸣。
骄阳斜照,树影婆娑,天地缓缓。无数的生命翩跹其间,这一切都不为她的声嘶力竭而波动,仿佛她只是孤身一人站在这里。
如果哑巴有声音,那声音应该是被藏在这片蝉鸣中了,才会不为人知。
她是一只不鸣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