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问道。
“我那次在观梦石中看到很多师父的过去,”花行思索着道,“世间之情正如那洪流一般,若是一位地用‘堵塞’之法,早晚有决堤崩溃之患,恐怕只有彻底换个法子,师父的内毒才能彻底清释。”
萧鸣面色沉静,看不出对花行所言是否赞同。他那两道浓眉此时却蓦地染上一道阴翳,似是被那一日怡香楼的重重纱帐遮住了眼,却又在清风吹起时乍然看到了那个书生一样。
“月行姐姐,我们要一起进瓜州城吗?”花行似是察觉了萧鸣的心绪起伏,悄悄避开了萧鸣,上前挽住月行的臂膀问道。
月行看了看花行,又转头看了看萧鸣道:“这些时日都费了不少心力,且入城中歇个数日也未尝不可。”
天色渐暗,三人在一线天崖下走着。
萧鸣提剑当头走,月行应刚苏醒不久,便由萧鸣探路。花行想和醒来的月行多说说话,于是挨着她走在后面。
“月行姐姐……”花行小声唤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好奇。
月行会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起花行用观梦石唤醒了她,必也看过她的点滴过往。她顿了顿,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有许多问题要问我?”
花行点了点头,抬眼觑了眼探路的萧鸣,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前两回我启动观梦石,体内的灵力都几近耗尽。这回我在水帘洞启用那么些时日,醒来身上却仍有三四成灵力。月行姐姐,你可知道是何缘故?是因为观梦石用得越多所耗主人灵力就越少,还是因为我曾在洞外升了修?”
月行抬眼望着萧鸣的背影,片刻后侧过脸压低声音道:“你破关升修,自然体内的灵力也随着变得深厚。不过观梦石是仙门奇品,每次启用自然所耗主人气力也不会少。你这次体内之力尚存些许,是因为萧鸣助了你的缘故。”
“萧鸣……当时他自身灵力也所剩无几,他用何法相助?”花行有些吃惊道。
“他……以血入阵,为接应你从观梦境中出来,以防你有什么不测,”月行看向萧鸣的眸色渐渐幽深,她说,“莫非你从观梦境中出来时不曾好好观察过周身景象么?”
花行忽然想到水帘洞中的确布下了一个暗红的阵,只是她以为那是萧鸣尝试唤醒月行所布下的疗愈阵法,未曾想那是为了让她能从观梦境中顺利出来并且少受损失而备下的。
仙门中阵法千变万化,不变的是只要注入布阵人的血,那无论什么法阵都会功效大增。只是一旦法阵出变故,那以血入阵之人也首当其冲遭受反噬,严重者甚至走火入魔。
她不禁抬起头凝视着萧鸣在夜色中曳着孤冷的身影,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神色专注地搜寻着去路。不经意间他似回过头悄然地看了她一眼,寒星般的眸瞬时如打火石摩擦生出的火光,花行的心也随之一颤,继而立即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走出一线天,三人来到了瓜州渡口的滩头。
夜色尚未深沉,江边仍有点点渔火,船夫摇橹曳着江中月华,三人乘了渡舟向瓜州荡去。
萧鸣抱着剑坐在船头,眸色幽幽地望着夹岸青山。月行在一旁打坐调息,任清辉落满了身。
花行在船尾倒坐着,她悄悄将鞋袜褪去,把双脚放进江水中荡着。初秋的南国江水中倒影着灯影幢幢,星光点点,花行用足趾点着水面的星辰,任由江风拂面吹来,她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
此时,一只纸鹤翩然落到她的掌心。
花行会心一笑,她知道清池一直在等她。
那纸鹤的翅膀还尚有余温,以及淡淡的茗香。花行将纸鹤举到眼前,细细嗅着纸鹤上的味道。纸鹤的尾翼无意间蹭了蹭她的唇,染上一抹清浅的胭脂色。
正当她要展开纸鹤时,萧鸣在她不经意间坐到她的身边。
“……”,花行感受到他隐隐有些压迫的气场后将那纸鹤藏在衣袖里,有些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同时目光搜索着萧鸣身上有无伤痕。她看到萧鸣左手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心中便知那是他这几日在水帘洞中为了布阵用剑划破的。
花行默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到萧鸣手中,不自然地看着他,怯声道:“你手上的伤都是……”
“不妨事,”萧鸣很快地看了花行一眼,说话的声音略显局促。他的两道浓眉在不经意间微微一皱,他有些沉声道,“你手中信笺是何人所寄?”
花行听萧鸣说话的语气,忽然想起那个午后她和清池在怡香楼的大堂高台上看画,重幔沙沙的响声让她不由得抬起头。她抬头的一瞬好像看到了萧鸣高大却显得落寞的背影。
她藏在袖子里握着那纸鹤的手蓦地更紧了几分,顿了顿道:“一个要好的友人寄与我的。”
“要好的友人”,萧鸣听到这五个字心中猛地一颤,他的眸色愈发的沉,花行有些不安地用双足在江水中晃动着。
月光照在萧鸣的手掌上,那道疤痕分外狰狞,他轻轻握住了那个白瓷瓶时,只觉掌心中丝丝缕缕的清凉传遍周身,带着一丝甘泉水的甜意。
只是瞬间那份欣慰便化作酸涩,她原来除了月行和他,除了毒龙门的一众门人,还有其他的友人。
不知是这位“友人”又何以让她这样万般珍视。
萧鸣坐了片刻后又悄悄走到船头望着天边的月亮,月行仍旧打坐调理体内的气息。
看着渐渐要靠岸的渡船,花行从衣袖中取出那纸已被她攥得发皱的纸鹤。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鹤,信笺上清隽的字迹让她不由得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