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怀着沉沉的心事入睡,天将亮时一只勾勒着银色兰纹的纸鹤静静落在桌上。
她知道月行与萧鸣已经离开瓜州了,这是月行走前留下的信笺。
当她看完月行的信笺时,心中思绪万千。
月行对世间,对男子充满了绝望与防卫,但同时又希望这样例外的美好会发生在花行身上。花行想着观梦境中所见的一切,心中揪着的痛。
一只素纸鹤默默地落在花行掌心,她看过后立即走出客栈去寻找在瓜州渡口等待她的清池。
渚清沙白,天高水阔,晨光中的瓜州古渡如泼墨写意,那熟悉的人仍一身长衫伫立在水天一色中,似是察觉到她已经到来,向花行走来的方向深深望去。
花行向他跑去,差点撞到他身上,清池伸手扶住她的双臂。
她看到他眼眸中闪过意外的欣喜,很快又归于温润的平静,他似留恋又似不安地松开了手。
清池收回手的瞬间,手指无意间与花行的手心触碰,就这一瞬,花行发现清池的双颊耳朵全都染上了霞红。
花行肉嘟嘟的嘴在晨光下泛着点点水光,清池想起她寄来的纸鹤尾上似映上一抹红,他在净色的秋日晴空下,瞬时似跌入了一个胭脂色的梦。
“你……”清池与花行同时开口,发现彼此都有话想说又同时噤声,须臾后,“我……”,二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出声,又一次噤声。
花行低下头,悄悄扯了扯清池的衣袖,清池转过头,他清秀的眉眼在阳光下分外温柔。
“去丹城。”花行想说很多话,最终仍只从脱口出这三个简单明了的字眼。
清池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渡舟慢悠悠地在水面曳着,向山水云深处行去。
花行从袖中取出那瓶药给清池,把她的想法尽数与清池说过。清池问起了阿梨这群孩子在毒龙门的近况,花行也细细说与他听。
她和他虽分离了些许时日,再相见时仍如重逢般的温馨与自然,这份熟悉好像归家倦客手中的一盏温茶,并不浓郁,却自然怡人。
二人不间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暮色渐合。
水天赤红,金风吹过数片红枫飘落江水上,渡口人声随着船的靠近渐渐清晰,花行抬头眸光一亮道:“到丹城了。”
靠岸后,清池踏上岸,向花行伸出手来扶她。
花行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他的手上,他掌心的温度似乎能透过衣衫传到她肌肤,两个人的脸都不约而同地一红。
“不忙着进城,我们在城郊四处看看。”花行望着周身来往的行人说道。
“好。”清池仍旧是温声地应着她。
花行突然发现,这次相见时做什么去哪里都是她提,而清池始终是柔声简明地回应。他的回应就像点拨她的心湖的手指,将温度化作一圈圈涟漪。
她趁他不注意时看着他的侧颜,夕阳的余辉勾勒出他清隽出尘的轮廓,青色的发带被风吹动,江水悠悠,青山隐隐,他似融与水天一色的自然万象。
花行看着他那双泛着秋波的水杏眸似饮醉了般,却始终参不透情之一字的浊醪妙理。
他们静静地走着,只觉周身人迹越来越少,黄昏时破败的村店石桥在如霞红枫掩映中更添凄寂。
花行看着这破败的村落,不由得想起那些年的临安南郊。
只是不知丹城的村郊何以如此苍凉落寞,花行放慢了脚步,搜寻着这里有无人影。
红日西沉,天色瞬时黯淡。
花行与清池走到一个茅屋前,听到屋里隐约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正待花行要敲门时,只听那沧桑的声音从屋内颤巍巍地传来。
“年轻人,入了夜却来这荒村野店作甚?”
那蓬门被老人缓缓推开,老人手中捧着一个烛台,跳动的火红烛焰在夜色中像野兽的獠牙般令人心惊。
老人看了看清池,当他将眼神落到花行身上时,瞳孔不经意地收缩了一下。
“老人家,”清池上前作了个揖道,“我们二人初到丹城不识此地风土,还望您指教一二。”
花行打量着老人与四周的景象,她心里充满了狐疑,却仍是暗下心中疑窦,行过一礼道:“路途遥远,不知老人家是否方便让我们进屋歇息片刻呢?”
老人将手中烛台向屋内一照,他转过身道:“如此便进来吧,想必你们都好奇这里怎会如此荒凉,就让老夫给你们说说。老夫在这荒村里,可是很久没有见过人了。”
清池与花行听到老人这样说后有些不寒而栗,在门外顿了顿后便向茅屋内走去,清池让花行先进,而后悄悄掩上了门。
老人指了指木桌边的两个椅子,花行与清池会意后欠身坐下。
花行抬头只见墙的正中是一个观音画像,观音神情肃穆悠远,眼底尽是慈悲。只是那观音却比往常在佛寺所见的要清瘦许多,手中拿的是一枝杏花,画像下的供果早已尽数腐烂。
花行正待问询时,老人却似早已看穿她的心思般,杵着杖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画像,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背过身站在画像下,茫远而沉重的声音从一个尘埃飞舞的岁月时空中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