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门打开,陈枳走在前面带路,没想到会在城里遇到房外婆的外孙,她的脚步很轻盈,几乎忘记自己刚才才被流浪汉袭击。
房外婆其实和陈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是范玉的外婆。陈枳的外公外婆都死在陈枳六岁那年,早已随岁月更迭而面容模糊。
据说她的外公外婆是躲兵乱逃来村子里的外来户,所以陈枳在村里一个亲戚都没有。王刚寡言,林红梅刻薄,连带着她和邻里的关系也都很一般,如果不是范玉,房外婆顶多算她的邻居。
范玉坐在陈枳的床上。床上桌还摆着陈枳没画完的画,她连忙收了起来。
“你还在画画吗?”
陈枳抿嘴:“嗯,有空就,画一下。”
宿舍里的零食饮料,刚刚已经被李智吃完了。陈枳只好把李智送的西瓜又从冰箱里端出来。她把自己的杯子洗了洗,然后接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
陈枳有些难为情地坐下:“我只有一个,杯子。”
“刚好我渴了,谢谢。”
范玉说自己渴了,却并没有喝水,他手反撑在床上,两条长腿随意的支着,是个很放松的姿势。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枳,心里细数陈枳的变化,胖了一些也白了一些,普通话说得比以前标准多了,断句的毛病好像也好了点。
陈枳的宿舍很简陋,家电少得可怜,整个屋子里最值钱的是宿舍自带的小冰箱和饮水机,最大件的家具是她睡的上下床,连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一张,床上只有一条空调被和枕头。
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惭愧,范玉见过她在山里的家,稻草铺的木架床,昏暗的吊灯,熏得漆黑的灶台,破方木桌......墙壁甚至是黄土和稻草混合而成的。
“你父母在A市?你不是说他们在城里过得很艰难吗,怎么突然把你接回来了?”
范玉从小讲话就很直,陈枳不知被戳了多少次伤心处,现在竟然已经很习惯了,“我的舅舅被水淹死啦——舅妈不要我,爸爸妈妈就把我接来了。”
她有些没控制住,带点小炫耀的语气说:“这是,我的宿舍,我爸爸妈妈帮我找的工作,有两千工资呢。”
范玉:“你不读书了?”
陈枳一下子低落下来。
“不读啦。”说完她笑了一下补充道:“我太笨啦,读书浪费钱。”
这种笑范玉很熟悉,每当陈枳想掩饰些什么就会这样抿着嘴角笑。
陈枳笑着笑着发现自己和范玉对话已经需要仰头了。
从他们认识开始,范玉个头就一年比一年窜得猛,陈枳眼看着他的身高一点点超过自己,去年还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男孩儿,一年没见就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多了。
她看他穿着校服,问道:“你在这附近读书吗?”
下床的高度对范玉来说有些矮了,他的背微微弓着,语气淡淡的回:“嗯。”
“真厉害,我老板说这附近的学校是A市最好的学校呢。”
说完陈枳反应过来,这个点初中早就放学了。她问:“你怎么现在还没回家?”陈枳大范玉两岁,面对他总有一种姐姐心理。
“你......需要联系你父母吗?我现在有手机了,可以借你打电话。”
陈枳今天穿的是王柔给她买的娃娃领的短袖,她胖了一些却依旧太瘦,领口空荡荡的,范玉很轻易就看见她的锁骨和白色肩带。
像是脑子里有草稿一样,范玉垂着眼,谎话脱口而出:“我的父母在闹离婚,现在家里吵得厉害,我出来躲一下。”
“啊。”陈枳没想到是这样,在她的印象中范玉一直深受房外婆房外公宠爱。她下意识地把他和李智归为一类人,家庭温馨,上和下睦。
她一内疚,断句的毛病就更严重了,“不,好意思啊。”
范玉微微笑道:“没关系,你带我回宿舍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可以看看你现在的画吗?”
陈枳头摇得像铃铛,“是我谢谢你,你帮我赶跑了,流浪汉。”
“看画,当然可以。”她从枕头下翻出画册递给他,又突然想起一样问道:“你吃饭了吗?”
范玉伸出去接画册的手一顿,像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勾了勾。
“没有。”
陈枳刷一下站起来,“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
范玉拉住她,“不用了,万一流浪汉又跑回来怎么办?”
“可你,没吃饭。”
说的跟一顿不吃他就会死似的,范玉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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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范玉那年,陈枳才12岁。
父母在外打工,陈枳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寄住在舅舅家,每天帮着割草种地,包揽了全家的家务活。
王刚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黝黑发红的脸上从很少露出过开心的表情。
陈枳在舅舅家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林红梅对她这个拖油瓶的厌恶。她还没灶台高的时候曾鼓起勇气问过舅妈为什么,林红梅把碗一摔告诉陈枳,因为她胃口太大,吃了她太多粮食。
愧疚的种子大概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山里的自然风景很美,生活在山里的人日子却不大美好。
山坡上的土太贫瘠,能够长出茂盛的野草野花,却长不出高壮的粮食。山脚的土壤倒是肥沃,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涨水,会涨多少水,很有可能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还没长好,汛期一到,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
陈枳忘不了外地人坐很远的车来村里春游踏青,对着山里的美景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