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很小的一道气流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数盏烛火一一亮起,黑暗遭到驱赶,蜷缩在墙角。
洞里的景致随意光影,慢慢地铺陈开来,扶牙看清大致,小跑下去确认,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想象不到,在毋悢城中心、这样一座玉阶彤庭的宅院底下,竟有一条暗河,河面宽敞,水流平缓,她站在岸边,有一种随时要被吞噬的感觉。
一艘瓜皮船静置在岸边,后面的公良伒径自走去,于船头站立,扶牙跟过去,四肢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捧着青玉紫竹灯,曲膝坐在船尾。
公良伒挥掌,断开揽绳,船身缓缓启动,飘向下流。
小船自昏暗处,划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扶牙好几次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他不会回答,便生生憋了回去,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力,既然如此,不如由他去,她则随机应变。
她困意上涌,脑袋靠在船尾,意识陷入混沌。
……她是被吵醒的,前方不知名的某处,传来一阵繁杂的人声,隐约能听出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之音,让人脑海浮现出一副春光明媚的山水画,青年才俊在楼台亭阁吟诗作对,窈窕淑女泛舟湖上,团扇遮面顾盼生辉,幼童穿过对街,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自己吃,一串递给扶牙:“姐姐,给。”
可当她睁开眼,看到的只是一堵冷冰冰的石墙,墙体颜色与旁边不同,应是新砌不久。
水流从下方的孔穿过去,孔很多但径口很小,七八岁的孩童或可以爬过去,像她二人这样的身量,是根本不可能的。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扶牙蓦然起立,后方两岸的墙体是竖直光滑的,无法行走更无法攀爬,而且瓜皮船行驶了那么久,水流又是向下的,想要划上去,也根本不可能。
两人只能继续向前,或者等死。
她亲眼见过公良伒的能力,打碎这道墙体或许难,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公良伒却好像没有这个想法,他盘坐于床头、双目紧阖,一副安然等死的架势。
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自扶牙心头疯狂地冒出来,他入毋悢城至今,雷厉风行地做了几件大事,遭到忌惮是必然的,城中人迫于他的威胁,表面对他有多顺从,背地里想除掉他的心,就有多浓烈,所以宋彧桢的反应才会那么剧烈,他明知道,却仍不当回事。
就在两个时辰前,扶牙还觉得这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就是这般狂妄,相信自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到现在才明白,他不是狂妄,也不是不在意生死,如果让他在生与死间做出选择,他必定选择后者。
宋彧桢气的不是他擅作主张,而是他竟然…想死。
“你什么意思!”扶牙气极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脚绊了下,跌进他的怀里。
原是要恶狠狠地叱他一顿的,如此一来还未开始,气势就先泄了大半。
公良伒身子半仰着,掌心撑在船沿,清冷的眸子睨着她:“你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问,扶牙气不打一处来,攥紧他的衣襟:“我不管,你得带我出去。”
她坚持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她不能死,他也不能。
“我若不呢。”他继续后仰,左腿向前伸展,手肘搁在船沿,姿态慵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扶牙的手紧跟上去,救命稻草般拽住他的衣襟,除了这样,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掩饰内心的恐惧,一个想死的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她不能拿他怎么样,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她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口舌。
想到这里,她悻悻地松开手,身子朝旁歪了下,坐回船仓:“为什么想死?”
在她看来,想死的人一般分为两种,一是对未来毫无盼望、想尽早结束的人,一是被磨难捶得太狠、想逃离苦痛的人。
他是前者、后者还是两者皆有呢?
“这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他额心涌动,眉宇间雾气丛生。
“那你想死就去死,为什么要带上我?”这句话将扶牙彻底点燃,终于将刚才就想骂的话骂了出来,他分明知道会是这个情况,故意带她来的。
“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爬上船的。”
“你!”扶牙气结,话都是他说的,他刚才是没有叫她上船,可谁知她要是没有自觉上船,又会被他怎么对待。
“你到底要怎样?”她有些气急败坏,别的她都可以赌,只有这个她赌不起。
她渐渐想明白了,应是他不满意白日里的谈话,才将她带到这来,借此加深筹码。
这个行为简直卑劣,但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他公良伒,她不妥协,他就真有可能带她一起死在这里。
见局势走上正轨,他拈花一笑:“你的真心。”
自由可有可无,自尊可提可放,唯有真心是虚幻的、不可捉摸的,不是她说有就能有,说没就能没的。
然事情都到这个份上,没有也得有:“我答应你,你会带我出去吗?”
“不止如此。”
“等等,这次让你抓住我的软肋,我输得心甘情愿,可若是下次你还想要什么,再用这样法子对我,那我岂不是任你宰割?这对我太不公平。”扶牙想到关键点,连忙开口。
“你想要什么?”他看着她。
“承诺什么的太虚幻,除非你用你的一个秘密来换。”
“我的秘密就是,无论我多想死,也死不了。”他靠近过来,加深眼里的戏谑。
“为什么?”扶牙脱口而出。
一个人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太可怜。
公良伒静了半响,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