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是职责内的事情,韩思合当下应承:“此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心中踌躇不定——衙役方才检查过尸体,确定在县衙的人抵达时,刘大郎已经全身僵硬,受限于当前时代的验尸技术,只能猜测大概率是昨夜子时或丑时间遇害,也与山枭以前的作案手法相类。
王和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一些,勉强道:“请问县丞,若向、若向那什么武林盟送信,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消息传回?”
韩思合安慰一句:“你莫要着急。”摇摇头,“如今事态未明,尚不确定是否要给武林盟发送文书。”
话音刚落,一阵带着湿润水汽的山风吹来,让韩思合蓦地感觉有些发凉。
正与夏嘉信闲谈的朝轻岫侧过身,目光在那位韩县丞身上一扫而过。
王和此刻早已没有昨日的镇定,她眉头紧锁,催促道:“不知如今还要做些什么,请县丞明言,我等也好配合县丞。”
“王大姊莫急。”
说话的人是朝轻岫,她走上来,温声道:“韩县丞的意思是,此事还不能确定与江湖人有关,而且我看刘……刘家大郎的情状,不大像是山枭的手笔。”
申劳本来一直忍着不去说话,此刻看一个新来的雇工主动跟县丞交谈,再也按耐不住,厉声道:“你可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摇头,“若不是山枭,为和要费事将大郎君的尸首挂在树上?”
王和猜测:“此地一向没有门禁,昨天人又少,难道是路过的流匪,打听到大郎新近回家,所以前来作案?”
朝轻岫跳过申劳的疑问,先回答王和:“如果是流匪作案,那么刘家大郎房中的细软,不会没有翻动的痕迹。”
韩思合闻言,在心中暗暗点了下头,觉得这个小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原本官府查案,不该随便让陌生人插手,不过朝轻岫的言辞甚合她心,而且韩思合也有意借机瞧瞧旁人的反应,就没有出言阻拦。
朝轻岫原本一直静观其变,方才留意到韩思合的态度,稍稍有了些想法,才试着开口:“我早晨去喊刘家大郎起床的时候,曾看到他枕上有发丝缠绕。”
她后来认为,可能是武侠世界的人普遍没怎么经历过侦探小说的洗礼,也或许是凶手本身缺乏作案的经验,手段十分粗糙,所以没能充分填补逻辑上的细节。
其他人听着朝轻岫的话,依旧十分茫然——农家用的大多是草编的枕头,当中夹着一点发丝乃是常事。
朝轻岫:“房中的被褥枕头都是新换的,上头有发丝残留,就可以证明,刘家大郎昨天晚上曾经回去睡觉。”
韩思合受到提醒,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倘若动手的人是山枭,刘有德那边的情况便确实有些奇怪。
申劳依旧不解:“大郎昨晚曾回去睡觉又如何?”他想了想,道,“若是、若是那个什么枭让大郎起身,再杀了他呢?”
武林人士行事风格跟常人不同,说好听点是不拘一格,说难听点就是充满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奇特创造力,若说山枭突然态度客气起来,让刘有德换好外衫再赴死,也并非没有可能。
闻言,朝轻岫向申劳望去一眼,目光澄明如镜,竟让后者不自觉地心头一突。
就在此时,朝轻岫缓缓摇头,道:“早晨送水之时,床上的被子已经被人叠好,倘若真是山枭将人喊起来,会让刘大郎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床铺么?”
申劳:“……我又不是山枭,怎晓得山枭有甚打算?”
朝轻岫却没为难申劳,反而沿着他的思路往下讲述:“好,先假设山枭突发奇想,不急着取刘大郎的性命,不过能够叠好床铺,证明刘大郎还有些时间——既然他还有些时间,有晓得自己即将毙命,会做些什么?”
周孚想了想,道:“大约是会……给家人留几句话?”
朝轻岫:“足下所言极是,我亦作如此想。”又道,“房内有纸笔,却没有用过的痕迹,如果刘家大郎当真有收拾床铺的时间,又为什么没趁此机会给家人留下几句嘱托?”
韩思合恰时开口:“那姑娘以为……”
朝轻岫道:“请问县丞,如今可否确定,刘家大郎何时身故?”
她到底生活在信息时代,多少了解点死后尸体僵硬的状况,询问韩思合,主要是希望得到当地官府势力的背书。
韩思合:“大约是在子时或者丑时之间。”
朝轻岫:“子时到丑时之间,并非起床的合适时机,刘家大郎就算临时苏醒想要外出,之后也会回来睡下,完全没有叠被子的必要,由此可见,被子并非他自己所叠,而是凶手的行为。”又道,“凶手这样做,多半是并不希望旁人发觉刘家大郎曾就寝过,只是当时光线昏暗,或者心情紧张,所以没能面面俱到。”
她说话的同时,目光一直环视众人,其实按身份论,本不该让一位雇工站在前头侃侃而谈,然而朝轻岫说话时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旁人不自觉为她气势所慑,便默认了由朝轻岫来分析案情。
朝轻岫:“昨日饭后,刘家大郎回房休息,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王和忍不住:“大郎觉浅,若是有人夜里进来,必能察觉。”又喃喃道,“除非那真是个武林高手。”
朝轻岫笑:“倘若来的是熟人,即使察觉了也没什么妨碍。”接着缓声道,“夜半时分,刘家大郎被人喊起,前往马厩附近,遭遇杀害,凶手将他的脖子勒断后,又将他的尸首吊到树上,伪造出山枭下手的痕迹,借此混淆视听。”
申劳怒道:“难道你觉得,凶手就是庄子里的人?”
老周咕哝:“骇人听闻、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