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岑照阙假死事件后,问悲门内就显得空旷了许多,原先热闹的庭院一时间竟十分萧条。
当然要是让门中杂役来评价的话,所谓萧条很大可能只是诸大总管的主观感受,毕竟他们每天依旧在兢兢业业地维护门内环境,将花圃庭院收拾得井井有条。
不过杂役们工作的时间的确减少了——近来上门拜访的客人没以前那么多,在门中活动的弟子数量也有所降低。
数日前,严良节跟宿霜行,以及他们两人的心腹,都已经从问悲门内无声无息消失。
问悲门内的人与物,有些已经无可逆转地改变了,有些倒还是原来的样子。
诸自飞被姜遥天从房中赶出来后,只一眨眼功夫,周围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无言片刻,跃过假山,走到花园的僻静处,果然在此见到了正在观景的老大。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很难从李归弦脸上看出任何惆怅悲哀的情绪,然而此刻见对方专注甚至悠闲地欣赏着青松的情致,还是忍不住唤出了声:“大哥。”
“……”
李归弦继续平静地欣赏风景。
诸自飞改口:“……李贤弟。”
李归弦终于回头:“怎么了?”
诸自飞忧心忡忡:“我觉得六妹态度过分强硬,说不定会惹怒朝帮主。”
李归弦:“她们两人都说了只是交谈,你不用担心。”
诸自飞有时觉得李归弦太过心大。
他辅佐这位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大哥已经多年,偶尔也会生出些怀疑,猜测其他人是否跟自己一样,依旧当岑照阙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兄长。
诸自飞只是大总管,倘若他是门主的话,可能会出手试探,至少也会有所提防,奈何李归弦本人总是一副诸般烦恼不萦于心的模样。
不设防,也意味着信赖。
诸自飞偶尔会觉得麻烦,更多时候却是高兴——老大信任他们,而只要岑照阙在,问悲门在,江南跟被孙侞近等人搅和得乌烟瘴气的京畿就是不同的。他们这里,始终是一个有侠气,也讲道义的地方。
可惜仅仅一夕之间,伪装的表象就彻底破碎,岑照阙还活着,却不打算继续担任问悲门主的职责。
接替他的人必然是朝轻岫……也只有朝轻岫。
但即使诸自飞与朝轻岫不熟,也清楚知道,对方与自家老大的行事习惯很是不同,她清澹文雅的表象下,似乎藏着另一种,叫人感觉到不安与忌惮的东西。
交到朝轻岫手上的问悲门,最后又会走向何方?
可能是察觉到诸自飞纠结的心情,李归弦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朝帮主是一个很擅长求同存异的人。”
李归弦想,朝轻岫作为一个擅长求同存异的人,与其说努力服姜遥天认同自己,对方更可能说服老六继续工作。
在以前的问悲门里,除了那些另有兼职的高层外,其他人都不太有职场斗争的经
验,李归弦觉得朝轻岫不难说服老六留下。
他曾看过朝轻岫闲时摆下的棋盘。
既然每一次朝轻岫能够胜利得恰到好处,那么她自然有着能将不同棋子放在合适位置的能力。
*
在岑照阙支持,诸自飞支持,姜遥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持的情况下,朝轻岫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问悲门,等过些日子,还要举办正式的继位典礼,通告武林,新的江南魁首已经诞生。
诸自飞为新上司准备的房间此刻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朝轻岫正在按照自己的审美进行最后的调整。
她在问悲门中的住处名叫思齐斋,新的牌匾是朝轻岫劳烦徐非曲写的——在徐非曲动笔之前,朝轻岫其实已经写过一幅牌匾,只是她端详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将纸页翻转过来,让徐非曲在背面重写了一幅字。
其实自从被宣布成为下一任问悲门老大后,原先属于岑照阙的屋子就应该归朝轻岫所有,奈何由于两人在住宅方面的偏好不大相同,起码朝轻岫一向觉得自己缺乏佛法上的悟性,拒绝在刻了诸多佛经的山洞内长居。
李归弦认真纠正:“‘不知蝉’并非山洞。”
朝轻岫同样认真回答:“那也差不太多。”
“不知蝉”是李归弦书斋的名字,由整块的巨石砌成,打地基的时候特地挖得深了些,导致整间书斋一半位于地上,另一半却位于地下。
朝轻岫饶有兴致地去参观了一下之后,果断选择了其它住处。
诸自飞知道朝轻岫的决定后,也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老大不肯继续当老大,他也不愿意抹除对方所有的存在痕迹。
而且大哥今后愿意以李归弦的身份留下,既然如此,总得给大哥准备住的地方,哪怕是继续去住石洞也好。
——要是朝轻岫知道诸自飞的想法,就能会欣慰地发现,将李归弦住所认定为洞穴的不止她一个。
连相对通情达理,愿意接受老大职位更换建议的诸自飞都这样想,门中其他弟子当然更加舍不得岑照阙。
就算这位门主平常根本不怎么在总舵出现,仅凭昔日的光辉战绩,就能成为大多数人的精神支柱。
好在朝轻岫也并非寂寂无名之辈,起码在个人能力上跟对待孙相一党的态度上,还挺值得问悲门弟子信任。而且李归弦没有一股脑就将打算卸任门主之事公开,而是先跟门中其他高层沟通,等说服对方后,再由高层去跟旁的弟子沟通,等风向调整得差不多,自然就到了当众宣布的时候。
思齐斋内。
朝轻岫将香炉摆在木架上,后退两步仔细端详,又稍微调整了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