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神色安详地闭了闭眼。
忽略掉许白水总能带来惊喜的发言,朝轻岫继续为对方解释:“墩山不高,从山脚到老宅只有一条路,如果没了树荫遮蔽,那么来客走到半路上,就可以看到延年堂的屋顶。
“延年堂是整个住宅中最高的建筑,位置离前门很近,这样设计,表面上看,是因为山顶平地有限,房舍安排得比较逼仄,实则是为了让外面来的人,走到半山腰时就能看到延年堂。”
朝轻岫:“当日我来王家老宅时,记下了在山路上看见延年堂的位置,等到夜半时分,劳烦李少侠过去挖掘。”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李少侠当日挖了很久,为了担心天亮后被人发现他究竟翻开了山道中的哪一块地方,他还顺带清扫了其余道路上的积雪。不过陆公子那边应该会觉得积雪是少掌柜扫的。”
听到这里,许白水终于想起来老宅的第二天早上,自己被朝轻岫打发去扫积雪。
她还有些奇怪,觉得山道没什么值得打扫之处,仅仅去转了一圈后,就开心地追着狗玩了好一会。
而且那天早上朝轻岫起床很晚,现在想来,应该是在夜间就有所布置,耽误了休息,所以只能利用白天的时间来补觉。
陆月楼当时完全没有起疑——先不提他本人不大相信不二斋的少掌柜能真正获得其他势力主人的信任,就算撇开信任度不谈,他也想不到,朝轻岫会让满脸写着“快乐郊游”的许白水来为晚上的行动收尾。
“……”
许白水回想着对方独自承担的任务,觉得来无影去无踪的李少侠也很不容易,不愧是出身红叶寺的高手——武功高,心境更高,换了旁人,可能当场就摔铲子递辞呈了。
朝轻岫:“其实王老大人设置的谜题并不算难,只是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按照文艺作品的一贯套路,如果藏宝者刻意强调不许去某地方翻找,东西多半就在那个地方,而王老大人生前一直强调后人不许改变自己故居,就给寻找者造成了暗示,觉得东西多半就在王氏故居当中,却不知整个老宅只是起到了一个路标的作用,他们想要的东西其实根本藏在了老宅之外。”
许白水很快想通整个设计,又有些感慨:“还好咱们去墩山时,距离王老大人去世不算特别远,否则世事变幻,山道的位置难免有所调整,倘若如今的山路并非王老大人当初所修的那一条,只怕李少侠还得忙上许久。”
朝轻岫:“依照我的猜测,王老大人应该考虑过这个问题,才在山道旁建了供人休息的凉亭,后面的人就算改,也不会改得太远。”
否则以墩山的高度,中间那座凉亭实在有些多余,除了性格懒散的王四郎外,只怕连那对老夫妇都不会特意在此停留。
跟上门主思路的许少掌柜反应很快:“这其中还有一点好处,之后过来寻找东西的人,更容易将视线集中在凉亭上,从而忽略山道的问题。”
朝轻岫:“而且山道太长,东西埋得又太深,如果不是心中笃定
,就算将道路挖开,也难以挖到东西的所在。”
许白水:“其实事后想想,无论是从农闲时节联想到星象变化,还是联想到树叶掉落,其实都有道理,难怪陆公子会深信不疑。”
朝轻岫:“给陆公子的推测其实存在存在一个破绽。星象需要配合延年斋中的书画来判断地点,而相比其它物件,书画太容易丢失了,万一有哪位高手路过,随意就能将东西顺走,便是没被弄丢,也很容易腐朽破损。”然后道,“当日王老大人曾托付武林中人保管老宅的图纸,还让不二斋派人时时维护,保证宅邸的情况与他去世时相比相差不大,这足以证明,相对屋子中的摆设来说,宅子的位置跟高度才有保持不变的必要性有。若非王三郎死时还带着画卷,陆公子未必瞧不破这点。”
许白水思考片刻,诚恳道:“我觉得,门主可能高看陆公子了。”
有些时候,许白水会觉得上司把计划安排得过分缜密,没考虑到凭大夏武林人士的主流智商,根本就不需要她用如此复杂的方式来下套。
朝轻岫微微一笑,也不继续纠结陆月楼的智商问题,又补充了几句:“其实我能够将东西顺利找到,还得多谢孙相与韦通判,要不是有他们二人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帮忙排除错误选项,在下也得先将宅子仔细翻上一遍,才会考虑别的答案,再快也得耗费上数月的时光。”
许白水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吐槽那个“数月的时光”。
——考虑到无论是孙侞近还是韦念安,都在王家老宅中认真翻找了好几年,朝轻岫此刻的评价,实在显得很是……实事求是。
许白水一念至此,又觉得自己实在很有先见之明,在离家的时候,直接选定了自拙帮作为今后的再就业岗位。
毕竟自拙帮的帮主是朝轻岫,这位上司不止聪慧,而且谦和。
她相信,即使是身为敌人的孙侞近听到了方才那番话,也会有所收获,首先能解决困扰他多年的“王老大人将东西藏在哪了”的疑问,其次还能大大提高这位丞相大人脑部的血液供给,实在算是一举两得。
许白水:“说起来,那样东西究竟被埋了多深?”
朝轻岫:“你还记得咱们按照宿姑娘推测出的地点挖坑时,一共挖了多深吗?”
许白水点头。
朝轻岫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比当时还深一倍。”
李归弦完全是凭借对朝轻岫的信任,才沉默地坚持了下去。
许白水默然,然后忍不住笑:“都怪当时咱们都脱不开身,才让李少侠独自辛苦。”又道,“门主知人善任,才为平常不太有存在感的李少侠安排了最为合适的工作。”
陆月楼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