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因在睡梦中再次见到恩慈,她的模样是那么清楚分明,洁白雅净;还有如桢,此后再也没有消息。
怎么会梦见如桢呢,是否是兰生与如桢有些相似的缘故?最近真是奇怪的事越来越多。
窗帘透进些许微光,隐约有鸡鸭鸟鸣声。
开灯后,对面的松林雪景画映入眼帘。
白雪堆积在地面,掩住树干,灰褐色的松树排在小路两旁,枝上附有厚雪,松针上结满冰珠,一个小人神情坚毅地从密林深处走来。
中等画幅里表现出的内容不写实,却可以感受到松林大雪下的空旷,与梵高在乡间画的那些画风格类似。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完全清醒过来,打开手机,七点过,微信依旧没有恩慈的来信。
定了定神,起床拉开窗帘。
柔和的光线扑进屋内,她用手挡了挡,大片碧绿如洗的竹林和松树,山丘斜坡上铺满青草,牵牛花在青草中蜿蜒。
开窗后晨风裹挟着竹叶香飘进来,还有若隐若现的松香,与昨夜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感到神清气爽,伸了伸懒腰。
洗漱后从螺旋梯下去,穿过一扇窄小的木色推拉门,进入一楼。
楼下比楼上宽敞很多。大厅被一扇木屏风隔成两部分,会客室布置了一张低矮混凝土长桌,周围环绕着红黑色布质沙发;几盆不知名的花草散在四处,三盏木色小灯装饰在墙壁上。
屏风另一侧大厅对着门廊进口处,放了一张餐桌,灰色罩面的半圆形碗灯吊在用餐位置,东边角落有一处佛龛,点了油灯。侧面有两个房间,是昨晚兰生手指的位置。
善因走出大厅,站在檐廊下。
院子中间几棵桃树枝繁叶茂,开始结果;合欢花树下停着昨晚夜归的皮卡,树上零散有几朵花打开了花苞,在树叶间影影绰绰。
院子一侧盛开着玫瑰、月季、杜鹃......墙角位置有大丛白的绿的紫的绣球,蔷薇花爬满竹木围墙,蜜蜂在露水中采蜜。
另一侧种满当季蔬果,青椒小灯笼似的挂在枝上,绿叶菜地毯似的铺满菜垅。
她发现院内除了主路留有车道外,小道都铺满汀步,石块杂乱无序分布在院子各处,如一座小小的迷宫。
兰生早已起床,一早上都在清理院外被泥水堵住的水沟。
他从院外拿着铁锹进来时,善因正研究这些汀步怎么走,才能最短距离走完院子四处。
她一身浅黄色长裙,披着一件浅色针织长衫,长发用发夹简易抓住,低着身在花丛中探寻。兰生站在原地满脸笑意地望着她。
听到有声响,她直起身来对着兰生宛然一笑:“我看这些汀步很有趣。”
他走至墙角,放下工具摘掉手套。
“这些石块有些是旧房拆除时从地基里挖出搬过来的,另外的是我从大山上搬回。”
兰生用清水洗了把脸,继续说:“之前还有一块青墨色石块,一次上山时在溪流边上发现,只有智能手机那么薄,表面光滑如鱼,水冲刷出很多漂亮的图案;
我背着走了很远的路才带回来,用油漆点了一些字,栽在茉莉和牵牛花交界处;可惜有次父亲松土锄草时不小心用锄头碰了下,整块碎裂成石渣。”
她有遗憾:“那是很可惜。”
“不过山里什么都有,我相信它会在恰当时候再给我一个更好的。”
“会的,或许那块碎裂的石块会以相同的样貌再次回来。”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她将左边吹下的一些头发归拢好:“我原本以为我会像以往那样很早醒,这样可以在你父母出发前打个招呼,现在看来我起得太晚了。”
“没关系,他们在五点多就出发了,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的到来,他们很高兴。”他说完掏出手机看了看。
“清早我和简婕联络过,说已与你汇合,婚礼后天开始,到时我们一起去;现在七点半,我先弄点青菜粥,鸡蛋和玉米饼”。
她帮助他一起和面,洗菜,生火。与恩慈生活十年里,她常常随恩慈在寺庙帮忙,择洗菜蔬,淘米,烧火,煮茶......早已娴熟。
恩慈不仅教给她处世之道,还给了她在世间独立生存的技能。
*
他看着动作熟练的她有些吃惊:“我也很难想象你生长在城市之中,现在女性大都被惯坏了,这像是一种病,从城市蔓延到山里。”
“我八岁来到母亲恩慈身边,杏溪,与她一起生活了十年,她让我参与所有家务,一点一点教我做;我们每年会有几周时间在寺庙做义工;刚刚凌晨我还梦见和她在一起的画面。”
“是什么样的画面?”
“有位客人来家里,离开后,我们因客人去留问题出现一些小分歧,我对她说了一句不得体的话。”
“后来呢,客人留下了么?”
“客人在家里住了两年;他叫如桢,是数学高级教师,他说服校长让我进中学上学,在此之前恩慈自己教给我知识;后来他与恩慈相爱、分手、离开。”
“离开时你们一定很难过。”
“恩慈并不爱他,他离开后我们很快回归平静。”
“那八岁之前,你生活在何处?”
“不记得了,我想大约是颠沛流离,不堪忍受的生活吧。”
“应该不会特别差,人对于苦难的感受很难移除。小孩也没有例外,对于童年时生活上的困境,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涩然一笑:“或许是苦到极致,佛祖不忍所致。”
“这也有一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