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冬在往来消息的指尖悄然渡过,他们会在节日等特殊日期送上各自的祝福,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庆祝活动。
除夕夜那晚,怀冰在西湖给她打来电话,讲述湖面的静谧和悄无人烟,秋末那时正在改稿,数月前开始往一些杂志投稿,在经历数次石沉大海后,终于有了一些回音。
三言两语结束电话,等合上电脑时,新年的钟声响起,外面热闹的呼声不断。
和华发来祝福短信:【美好纯挚的女孩,愿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她看后未作回复,洗漱睡觉。
就这样夜以继日与懒懒散散交替着从冬进入到春天。秋末的生活在走上另外一条轨道,相较以往,并没有轻松一分,反而是高压、疲累、失眠......但内心却是饱满充实的。
清明前一周,春风拂面的下午,她在超市购买食物,再次接到姨妈电话。
姨妈语气沉重:“末末,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妈妈发生意外去世了,在海南的海边,警察联系到我,我把你的号码告诉了他们,警察应该会联系你,你不要难过,有一切需要尽管跟我打电话。”
“好的,知道了,谢谢。”
快速挂断电话后,她一时恍然,抓着手推车站在饮料区前停了很久,直到有人提示让路。
秋末以前常常会想:像母亲美如这样的女子,最终会在哪里停下脚步,为谁停留,她是否会回头......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一直都在秋末触及不到的远方,永远都够不到她,她仿佛永远是十几年前离开父亲时的模样。
前年自己毅然决然辞职,也许是受她无形的影响吧。
接到姨妈电话后不久,警察很快联系上她。母亲和男友去三亚潜水,中途遇到风暴,信号消失;经过几天搜寻,依旧没有踪迹,基本判定死亡,并排除他杀的可能。
秋末当夜乘飞机到三亚,第二天警察将相关情况再告知一遍,让她签下遗物认领清单和失踪通知书。
她看着单子上母亲的名字、照片,以及“基本确认死亡”几个字,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问警员:“还有生还的机会么?”
警员:“我们已经连续搜救了三天两夜,可能出现的位置都找了,所以生还的可能不大,但我们一旦有新的情况会及时通知你。”
“尸体会漂到哪里去呢?”
警员:“这次风向是东南向,可能去到太平洋,我们也在尽力搜寻。”
“你们知道我母亲有过多次婚姻么?是否通知了其他人。”
警员:“我们在系统上查到您母亲目前是单身,有过两段婚姻,她最后一次结婚对象已经去世,所以目前只联系到你。”
“一起失踪的男子信息可不可以一起给我?”
警员:“我们这里只有一些基本信息,外籍人士,澳大利亚人,五十五周岁,离异。”
“你们有没有查到我母亲的住址?”她沉吟了半晌,还是决定追问。
警员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们是依照户口和身份证信息查的地址,至于经常居住地等,没有去查,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联系相关部门帮忙查询。”
她拿到资料后说谢谢,签字后留下联系方式与地址,将一个紫色斜跨小包和二十寸的玫红皮质行李箱一并带回酒店。
秋末曾设想过无数次,母亲的终点会是在哪里,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离开;又或许,母亲并没有死亡,毕竟现在还没有看到尸身;她觉得母亲只是去了另一个远方。
*
秋末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南城大学校园,那时她大三,母亲站在宿舍楼下等她,紫色印花长裙配一头波浪卷,看见她下楼,忧伤黯淡的神情里露出浅笑。
她不知道母亲为何会给她打电话,为何会来看她,甚至在前一年,她主动电话过去想让她回枫江一下,还在说自己已有新的生活,希望不要被打扰。
她们在市区一家川菜馆吃了饭,母亲喝了点酒,一直絮絮叨叨,她低头吃饭,凝神听着。
她那天讲的很隐晦,但秋末还是听出了大概意思。
母亲第二次婚姻再次以失败告终,这次对方不像父亲那般拖沓,两人快速办了离婚证,她再次一无所有地离开了那个生活了五六年的地方。
她有些微醉的望着秋末:“秋末,以后不要结婚,真的,我就是个例子,也不要有孩子,你和青青就是例子。”
“青青是谁,你的另外一个孩子么?”她眉头微紧问道,并想起那天的拥抱。
“是的,算是你妹妹,她还那样小......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她,你已经是个例子,我总是一错再错,以后她怎么办...... ”她伤心难耐,呜咽起来,一时间引来多人侧目。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我知道有很多不离婚的家长,比如姨妈。”她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哭泣而发生变化,依旧直直地问。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妈妈,但比起孩子、家庭,我更爱自由,我原本以为青青的爸爸可以完全懂我、爱我,我们可以一直生活下去,结果没想到...... ”
不等母亲说完,她直接插话责问:“那我爸爸呢,你是否还记得他?”
秋末记得后来母亲趴在桌子上哭得很伤心,以至于服务员前来询问。
她收下心里的情绪没有再逼问,专注吃饭。母亲停止哭诉后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起当年的赔偿款。
秋末记得当时心里泛出极度的委屈和失落,她将嘴里的菜吐出来,筷子放下,眼睛阴沉地盯着她:“你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