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还没觉得怕,身体却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也难怪没人在意她的死活,新郎都已经入棺了,她这个新娘是死是活,大概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儿。
这算什么?
莫名其妙坐上了马车,莫名其妙挨了两天的冻,莫名其妙跟未曾谋面的王爷完了婚,转眼洞房花烛,自己的丈夫,就躺进了棺材里。
难为她方才烤火的时候,还想着一会儿缓过神来,得先去与自己那未来的夫君,好歹打个招呼。
不知该露出什么情绪,苏时宜甚至短促的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与其累死累活的照顾病人,倒不如直接当个寡妇,也乐得清闲自在,只是结婚当夜就死了丈夫,不知外头那些人会不会给她安一个克夫的名头儿。
好在她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这王爷府该是有不少好东西,如今死了王爷,也不知这一大院子的家产该怎么分。
拜堂便是过了门的正妻,再怎么不济,也总该有她的几份银钱吧。
苏时宜这么想,胆子也大起来,她搓了搓还带着几分冷意的手,朝那口棺材慢慢挪动脚步。
她离那口木棺不算远,往近处凑了两三步,便将棺材里的样子全然看进了眼里。
空荡荡的,除了一方素白毯子,什么都没有。
她向来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脑子空了一瞬,便转头望去。
不在棺材里,却要时时备着棺材,最好的情况,大概就是躺在床上剩了口气。
半死不活的劳人照顾,这是最糟糕的。
对面的厢间隔着一道屏风,隐隐能看到一张床的样子,苏时宜慢悠悠的,踱步似的走过去,抬手掀开半掩着的床幔。
烛灯噼啪一声,火光晃了晃。
她看到了一张死人般灰败的脸。
饶是在医院里看惯了生死,骤然对上这么一张死寂的脸,苏时宜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那人的呼吸似有滞涩,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一小节衣领,带着一点不起眼的艳色。
苏时宜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将那张被子拉下来一角。
也不知是哪个下人这么讲究,都病成这样了,还规规矩矩地替他着了一身喜服。
因着这点红衣衬着,那人的脸上也添了几分气色,虽然嘴唇还泛着清白,眉眼间却难掩俊秀,甚至身上还染着一点淡淡的青苔香。
只是不像是那传言中脾气古怪的泓安王,倒像是……
苏时宜嘴角勾了勾,又将那团被子塞了回去,床幔重新遮下来,挡住了沈淮安那张瘦削的脸。
她身体已经回过暖了,只是先前的病没好利索,如今喉咙发痒,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身上还是湿的,总归不算舒服,她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厢房一侧落了门,推门进去,雾气直冲灵台。
是一处暖池。
谢天谢地,她已经三天没洗澡了,再加上原主奔波的时日,便已经有半个月了,虽然天寒地冻,出不了汗,腿脚却多有泥泞,如今鞋袜也还湿着,实在不算好受。
她一心想着那汪冒着热气的池子,一时间也无心去管王爷,兀自从卧榻上拿过小厮准备下的衣服,脚下生风,快步走进那间暖池。
门轻轻合上,发出木头挤压的声响。
一片寂灭中,烛火微闪,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手指微微弯曲,而后抬了起来,摸向领口交错下露出来的脖颈。
那块皮肤,刚刚被苏时宜的手指轻轻擦过。
那根手指,指尖微凉,像一条挠人的毒蛇。
沈淮安嘴角带起了弧度,眼眸里的光却还泛着冷,像是淬了霜雪的刀。
而他另一只手藏在被子里,那只手腕青筋泛起,五指握着的,恰好是这样一把刀。
这把刀,原是要刺进那女子的脖子里的。
圣上钦赐的婚事,再好的红都配不上这样的隆恩,唯一能添些喜庆的,只有这位新王妃的血。
可当他的目光透过朦胧的床幔与屏风,落到那人的身上时,却难得犹豫了。
他看到那个本该将他一击毙命的杀手,在将门关好的瞬间,朝着火盆扑通一声跪下来,大概是冷得厉害,浑身都在轻轻地抖,那双本该提刀的双手,也被冻得通红,正被那人架在火上烤。
他眼眸轻颤,恍惚觉得自己看错了,可她那身后袍嫁衣,却艳得令他挪不开眼,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片刻之后,那女子似乎终于暖和过来,将手从炉火上拿开,沈淮安冷眸一凝,就见她抬了抬手,而后……
她将铺在地上的那层毯子,披在了身上。
诚然……
沈淮安也知道,今年冬天的确比往年要冷上一些,可他堂堂王爷府,也没有沦落到要拿地上的毯子取暖的地步。
而后那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几乎将他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毫无章法地打量了一遍,包括那口原本是为她准备的红木棺材。
沈淮安的神经不断被她刺激又放松,等那人终于透过屏风看向自己时,他已经有些疲倦了。
因此他静静闭上了眼,只是将手中那把刀握得更紧了些。
可那人依旧什么都没做,唯一有些过分的,不过是将他的被子掀开一角,那一刻剑拔弩张,他的手几乎已经提了起来。
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就在这声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中,莫名其妙的顿了一下,便错失了杀她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