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间忙碌一整日,刘景累得全无半点胃口,归家后便迫不及待返回寝室歇息。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刘景强撑起身,打开房门,看见他一脸困乏之色,赖慈很是心疼,出言劝道:“仲达,如果感到难以坚持,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所谓人无完人,就连孔子也承认:‘吾不如老农’,君子不事稼穑,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多谢嫂子关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感到坚持不住了,一定会对你说。”刘景微笑颔首。他上一世什么苦没吃过,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唉。”赖慈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轻叹一声,将手中一叠衣服交给他,说道:“你们兄弟俩身量相仿,这是你兄长的短襦、褐衣,你留着穿吧。” 刘景点头称好,这些衣服都是便于劳动的短衣,他正好用得上。 “嫂子,别站在门外,进来坐一会吧。” “我就不进门了。”赖慈摇了摇头,不愿打扰季叔休息,“你把今日下田穿的衣裤拿给我,我一会为虎头洗衣裳,顺便帮你也洗了。” 赖慈出身零陵高门,当年随她陪嫁而来的丫鬟足有四人之多,然而当时刘家已经衰败,要养活四个丫鬟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赖慈秀外慧中,没有令夫家难堪,没过多久便遣回三人,身边仅留下一个丫鬟听用。 去年那名丫鬟患病去世,自此之后,赖慈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她不得不开始尝试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用、不用……”刘景连连摇头,嫂子的好意他心领了,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哪肯麻烦对方。 见刘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赖慈只好息了心思,嘱咐季叔好好休息,而后离开。 送走赖慈,刘景躺回床榻,头刚沾到枕头上便沉沉睡去。 …………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景渐渐适应了高强度的劳作生活,每天日出出发,下地务农,直到日落返回。 晚上,他执笔抄写《诗经》,俗话说:“眼看千遍,不如手写一遍。”既读了诗文,又练了书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家中伙食也因为族兄刘宗赠送的一头鹿而有所改善,之前每日顿顿米饭蔬食,吃得诸子苦不堪言,如今终于能吃到肉了。 种稻最上等的农时是三月份,四月上旬只能算中等农时,四月下旬则属于下等农时。 宋良故意隐瞒病情,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家里田地错过了最佳种稻时机,刘景几人每天起早贪黑,争分夺秒,拼了命追赶进度,总算赶在四月月中前完工,倘若拖到四月下旬,必定会影响收成。 随着家里土地全部耕完,刘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后面浸种、插秧、薅草、灌溉等等虽说同样不轻松,但时间却不再紧迫,只要按部就班做就行了。 他若是想轻松一些,完全可以像其他族人,或大户监奴那样,躲到树下,指挥佣客干活。 只是他“躬耕养客”之名刚刚在乡里九族之间散播开来,若是贪图安逸,势必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他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不过他每天确实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聊天、发呆、打盹等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还不如借机多看一些书。后面的日子里,刘景每每携带书籍出门,闲暇之时,就到树下休息,读着儒家经典,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没过多久,乡里便流传刘景“带经耕锄,好学不辍”,私下谈论起他,都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加远大的前程,实在不该委身农事,浪费光阴。 由此,刘景名声越来越大。最直观的感受是,每天往返于田间,不管是刘氏族人,亦或监奴僮客,见到他无不施礼,尊敬有加。 汉代对有德行的人异常敬重,就算是恶如强盗流寇,也不敢轻易伤害有德行的人,认为是不义之举,会受到天谴。 这天太阳落山之际,刘景坐着牛车归来,途径邻居刘亮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刘景虽然惊讶,但也没多想,回到家刚刚洗去一身泥土,刘亮就前来拜见,他一双眼睛明显哭过,又红又肿,十分狼狈,哪还有半点率领诸童奔走时的指挥若定、意气风发。 刘景问道:“阿鱼,我适才在你家门外听到哭声,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被族兄听到自己大哭,让刘亮有些难为情,可一想到父亲之事,立刻悲从心来,忍不住垂泪道:“从兄,我阿父被贼曹抓走了,他们说我阿父杀人。” “这么严重?” 刘景不由大吃一惊:“你父亲杀人了?” 刘亮哽咽道:“前些时候,我阿父在市中贩鱼,和人发生了冲突,本来也不算什么,不曾想今日那人突然在家中暴毙,贼曹的人就把我阿父抓走了。 从兄,我阿父是冤枉的!那人明明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我阿父的伤势比他严重多了,我阿父都没事,他怎么可能会死?他的死绝非我阿父所致,定然是得了什么恶疾。”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超过二十天?”刘景连忙问道。这一点非常重要,汉律:“坐伤人,二旬内死,弃市。”就是说受伤者在二十日内死亡,伤害者要负杀人责任。 刘亮一算,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天。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哪怕再多一天也好。 刘亮泪如雨下,一脸绝望,刘景镇定地道:“阿鱼莫要慌乱,此事未必没有回旋余地,我这就去拜访从兄刘伯嗣,听听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