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这一番话不止是为了安慰刘蟠,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要区雄不在自己面前出现、添乱,从而影响自己的布局、大计,放他一马又如何?终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桓阶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刘蟠,心里不禁啧啧称奇。刘蟠的脾气和他的名气不相伯仲,长沙郡府上至太守、下至小吏,谁没领教过他的厉害?刘景寥寥数语就能令他消气,委实难得。 刘蟠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第一次召见刘景,谈及成绩曾大发雷霆,也是刘景三五句话就令他完全释怀,从而平息怒火。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刘蟠觉得可能和刘景身上那股沉静淡然,从容不迫的气质有关。无论是成绩,亦或区雄,在他眼仿佛是路边石子,连带着刘蟠也觉得和这类小人置气不值得。 四人坐而谈论了一会,室内就变得一片昏暗,在没有玻璃窗的古代,室内采光向来是个大问题,即使皇宫也比寻常之家也强不了多少,只能多燃烛火照明。 刘景点起舍中仅有的两盏油灯,四人继续秉烛而谈。 桓阶瞥着刘景灯光下显得阴暗而又神秘的脸孔,说道:“我曾听公长提起,仲达根据关中局势推断出,一两年内天子必将摆脱凉州诸将,东归洛阳?”这个问题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刘蟠闻言大感意外:“哦?仲达说过这样的话么?我怎么不知?” 刘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扭头望着桓彝:“桓兄为何不为在下守密?” 桓彝笑着回道:“自从那日宴上听了仲达的一席话,我就对仲达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世人尽知仲达之能,如今只向兄长透露,已是颇为不易。” 刘景摇头笑道:“这只是在下的一点愚见,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证明推测有误,不是贻笑大方了吗?” 桓彝反说道:“若无误呢?” 刘景含笑谓刘蟠、桓阶道:“桓兄倒是对在下信心十足。” 桓阶心痒难耐,迫不及待道:“仲达只管为我等道来。” 刘蟠亦出言道:“仲达说说无妨。” 刘景本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微笑道:“好吧,既然纲纪、从兄都想听听在下的个人愚见,在下就不推托了,关中……”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期间刘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外人眼中云里雾里的关中乱局,却被刘景庖丁解牛一般切开,事无巨细,一一呈现于眼前,刘蟠、桓阶无不为之震撼。 那日宴上,因为饮了不少酒,桓彝有些地方记忆不清,如今再听一遍,依然大受震撼。 听罢,桓阶不禁叹道:“仲达真非常之人也!”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谈兴已尽,三人提出告辞,刘景一直将三人送出院门,目送刘蟠、桓阶踏月而去,对身边准备返家的桓彝道:“桓兄,告诉你一件事,后日孔明就将离开临湘,启程前往襄阳。” 桓彝面露惊讶道:“这么快?其叔父病愈了?” 刘景叹道:“仅仅初愈而已,如此匆忙起行,怕是后患不小。” 桓彝道:“后日我随仲达一起相送。” 刘景点点头,和桓彝话别,回到昏暗的室中,才坐下没多久,腹中就传来一阵响动,这时他才想起晚上尚未吃晚饭。 刘蟠、桓阶、桓彝家世富贵,不入厨室,每日两餐皆由奴仆送至官曹。羡慕归羡慕,刘景倒也没有怨天尤人,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这就是世上最大的恩赐,还要奢求什么? 刘景不顾天色已晚,烧火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并预留出明天的早餐。 酒足饭饱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刘景盘膝于坐榻,双目直视荧荧灯火,怔怔出神。 从明天起,未来一段时间,他会变得非常忙碌,他有一肚子计划,多到一时间难以理顺,如何将它们一一实现是个大问题。 直到夜半卧榻休息之际,他才有了一个大致方案。 翌日,刘景派人将蔡升找来。 瞧见头戴小冠、身穿锦袍的蔡升悠悠而来,刘景心里暗赞不已,蔡升虽是出身市井,目不识书,但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衣冠整齐,知道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士族子弟。 这一点可比马周强多了,马周素来不重衣着,并且整日只带帻巾,死活不愿戴冠。 蔡升三天两头来市楼做客,因此轻车熟路的走进门,开口说道:“刘君,你找我?” “宏超,坐。”刘景含笑指着身前坐垫。 蔡升颔首,跽于草垫,坐姿看上去比刘景还要端正标准。 刘景为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们昨日一直喝到闭市?” “何止,”蔡升大笑道:“后来我们又到祝兄家中痛饮,一直持续后半夜才散席,子谨现在还在祝兄家里呼呼大睡。” 听到蔡升提及祝阿,刘景趁机问道:“宏超,你和祝阿认识多久了?” 蔡升不知刘景为何问起这个,回道:“差不多有三年了。” 刘景娓娓道:“以我昨日席间观察,祝阿确实是一位难得的豪杰,为人慷慨……” 蔡升听得连连颔首,却不想刘景话锋一转:“不过……祝阿固然为豪杰,可偷盗终归是鸡鸣狗盗之事,大丈夫所不为也。” “这个……蔡升心里隐隐意识到不妙,赶紧为祝阿辩解:“祝兄并不为害乡人,只偷窃那些往来南北的外地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