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刘表心怀不满,他堂堂“皇伯、镇南将军、荆州牧、得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开府辟召、仪如三公,都督交、扬、益三州,季以东南之事”,居然没有荆南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任命权,说出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当然,张羡虽然不服刘表的任命,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封官,每次都要请示朝廷,如今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可以算是天下十三州为数不多朝廷有资格插手人事的地区。 刘表是没办法,而张羡则是不在乎,因为三郡的真正权力都在他以及他的故吏手中,他一句话,上至太守、下至县长,都要卷铺盖滚蛋,没有人能动摇他荆南之主的统治。 面对刘表的询问,刘景并没有慌乱,他来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是以不慌不忙道:“将军乃雍容君子,有长者风范,素以仁义著称于世,诛孙坚而还其尸首,杀张济而不受庆贺,盖如此类。将军……《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将军履信思顺,自有上苍护佑,万事大吉,无不利也。” 张羡是刘景的君主,他当然不能帮助刘表出主意对付张羡,否则等他回到长沙,还不得被长沙士民口水淹死。没办法,躲又躲不开,只能说一些不着边际、大而化之的话。 刘表对刘景言之无物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又说道:“张长沙性格倔强不顺,孤爱而不得,如之奈何?” 刘景缓缓答道:“《礼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天下鲜矣。’喜爱而知道其缺点,厌恶而知道其优点,将军若是能做到以上两点,自然就不用再为此忧愁。” “……”刘表暗暗头疼,刘景句句不离《五经》,事事以圣人之言规劝,这让他还怎么问下去? 刘景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他此番北上,坐了二十余日舟船,平日没有事情做,就琢磨怎么应对今日之局,他积攒了一肚子的圣人圣训,难道还怕搪塞不了刘表吗? 刘表深深地看了刘景一眼,情知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终于放弃了继续询问荆南、张羡等敏感的话题,转而问起天下大势。 刘景见此,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他可是下足了苦功,才施展了一两成就戛然而止,不免令他生出意犹未尽之感。不过这不是他来此的主要目的,他来此的主要目的是向刘表“显露才能”,谈论天下大势正合他的心意。 杜袭南适长沙,就是因为阻拦同郡繁钦向刘表显露才能,刘景这么做,当然不是要改换门庭,而是要借助刘表倒逼张羡。刘表对他表现得越重视,张羡便会越“担心”,为了留住他,张羡只能不断加重筹码,与刘表形成“平衡”。 刘景属意的筹码是“一县之长,百里候”,所以他必须要向刘表展现出“超凡绝伦”的才能,最好是能让刘表举他为“茂才”。 茂才古称秀才,为避光武帝刘秀名讳,改秀为茂。所谓“郡举孝廉,州举茂才”,二者是大汉朝最正统的选拔官员的方式。举孝廉后一般会出任郎官、郡丞、县令、县长。而茂才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就是县长、县令起步。 如果刘表举他为茂才,张羡唯有举他为孝廉抗衡,并且还要请示朝廷,拜他为一县之长,不这么做,何以留住刘景?毕竟,谁会放着一县之长不做,继续做个小小的百石吏? 刘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大肆纵论天下,虽然他一再克制,避免“说漏嘴”,然而他一言一行对堂中之人来说,依然称得上惊世骇俗,刘表几次从座位上“惊起”。 刘先、邓羲、宋忠等人也都被震撼得不轻,堂中只有赖恭,勉强还算是镇定,因为昨日他已经听过刘景的纵论,不过现在看来,他当时竟有所保留,最多只说了四五分。 当刘景话尽而止,堂中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刘表谓左右而叹道:“世间机鉴先知,竟有至如此者?——仲达今年尚未满弱冠吧?司马迁在为留候(张良)作传时说:‘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如留侯所见老父予书。’仲达莫非也有鬼神相助吗?” 刘景闻言吓了一跳,心道:“这是用力过猛了吗?”忙说道:“将军谬赞了,区区一点浅薄之见,怎敢与留候相提并论?” 邓羲出言赞道:“仲达不必过于谦虚,你有王佐之才,留于长沙实乃明珠暗投。”甚至,他心里认为刘景在襄阳都有些屈才了,或许只有许县朝廷才最适合他大展身手。 刘先和赖恭虽是荆南零陵郡人,亦赞成邓羲之言,刘景确实不该继续留在长沙,那里根本就无法让他尽展才能。 宋忠亦忍不住感叹道:“原来仲达乃国器,我却以儒生许之,何其之谬!” 刘表渐渐冷静下来,刘景,这是必须要牢牢抓在手中的人才,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绝对不能为张羡所用。当即下定决心,起身来到刘景面前,拉着他的手,开门见山道: “国家取士,常言:‘有茂才异行,若颜渊、子奇,不拘年齿。’张长沙长子张怿,年仅十八岁,就被张长沙举为孝廉,拜临湘县令,而仲达同样十八岁,却仍然担任主簿这等劳形小吏,张长沙何其不公也!张长沙忽视贤才,孤岂能坐视不理?孤今有意举仲达为茂才,仲达以为如何?” 刘表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将张羡好一番嘲讽奚落。 “多谢将军看重,然下吏新婚在即,恐仓促难行。”机会来临,刘景反而“矜持”起来,这倒不是他故意拿架子,实是有不得已之处,面对刘表的招揽,他既不能明确答应,也不能明确拒绝,只好用“拖”字决。 刘表见刘景并没有严词拒绝,心里便有了把握,他本人就是士人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