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即将归家之际,家人们齐聚大堂,耐心等待他的归来。 继母张氏安坐于坐榻之上,其高髻纩袍,容妆精致,腿上盖着厚厚的裘被,手里抱着温暖的怀炉,时而望向门外,时而怔怔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原因自然和刘景被任命为酃县长有关,张氏知道自己的继子才华出众,名冠长沙,已经远远超过其兄刘远的成就,长沙太守张羡对其信任有加,委以主簿心腹之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景竟然以十九之龄成为百里之宰。他甚至还拒绝了荆州牧刘表许以的茂才、当阳令。 主簿虽为太守心腹,拾遗补阙,执掌府事,是长沙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但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宁为鸡口,毋为牛后。” 主簿权位再重,也只是太守的大管家,怎及牧守万民,百里之间,生杀予夺的县宰之位。 所谓母凭子贵,张氏作为刘景的继母,若是去了酃县,便如同“太后”一般,到时候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光是想想便觉心中快意。她苦熬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阿母、阿母……”刘和不住呼唤道。 刘和今年已经十三岁,渐脱童子之相,他和刘景虽然不是同胞兄弟,可模样倒是越来越像。 他见张氏回过神来,说道:“阿母,我们不想和阿兄分离,一会阿兄归来,你和阿兄说说,去酃县上任带上我们如何?” 边上刘饶、刘群姑侄全都点头附和。 这何尝不是张氏的心意,在家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哪里比得上去酃县“作威作福”啊。 张氏按下心思,不动声色的问赖慈、邓瑗道:“一家人确实应该在一起,不宜长久分离,漓姬、少君,你们说呢?” 赖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邓瑗,说道:“本朝长吏不禁止携带家属赴任,不过我们一家连同奴婢,有十数人之多,若是都随仲达前往酃县,恐怕会惹人非议。” 酃县距离她的家乡更近,两三日就可到达,说不定有机会回去看看,因此她心里是愿意随刘景去酃县居住的,但她不能光想着自己,也要为季叔考虑。 刘景如果上任之初便携带十数家属、奴婢,前仆后仰,必然会给酃县士民留下不好的印象。 邓瑗之所以不开口答应,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忧。很多清廉的长吏,都是孤身上任,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带,更别说家人了。 张氏听罢不由皱起眉头,这倒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刘景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皆因他拥有一个美好的名声,若是因此而使得他名声受到损害,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刘饶娇声道:“阿兄是一县之主,谁敢非议?” 刘和无语的看着她,这么蠢的话也能说出口? 就在此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必是刘景归来无疑。 刘和、刘饶、刘群面上不由一喜,立刻穿上革履,跑向前院迎接刘景,邓瑗紧随其后。 张氏也几欲起身,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安坐静等刘景。 “阿兄……” “大人……” “刘郎……” 刘景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妻子弟妹侄儿蜂拥而来,刘景摸了摸刘群的头,他已经七岁了,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时刻抱在怀中。 发觉妻子和弟妹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刘景心知必与他有关,先开口道:“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再说。” 回到后庭堂内,和张氏、赖慈问安后,得悉始末,此事他心里早有决定,缓缓说道: “你们恐怕有所不知,酃县并不是一个安宁的地方,去年的时候,我的船队就在那里遭到荆蛮的袭击,不仅船货被劫,更死伤数十人,损失以百万计。 何况上一任县长泛舟之际,溺毙身亡,死得过于离奇,未必就是意外。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这次我打算孤身上任。” 张氏闻言一脸失望,却也隐隐为继子感到担心。 邓瑗没想到刘景居然连她也不打算带,美目流露出焦急之色,说道:“刘郎,你要将妾也留在家里吗?” “是。”刘景颔首道。“不过我会尽快解决酃县之事,最早数月,最迟明年,我一定会将你们都接往酃县。” 邓瑗能够理解夫君之忧,心中一叹,只好叮嘱道:“刘郎,你身处异乡,周围豺狼环伺,万事一定要小心为上。” 赖慈亦出言道:“仲达,你年纪还轻,前途远大,遇事当多加思考,万万不可任意行事。” 刘景笑道:“放心吧,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些小患而已。唯一能使我畏惧者,就是家人的安危,这次独自前往,正好放手施为,你们静待我的好消息即可。” ………… 一夜温存,次日一早,刘景别过妻子、家人,赶往北津,他此行并不准备乘坐官车,而是改乘自己的船舰,走水路去酃县。 和他同行的除了被任命为酃县丞的严肃,还有刘亮、于征,以及带领船队的刘祝、王彊二人。 自从去年八月末船队在酃县被荆蛮所劫,损失惨重,王彊在临湘足足休整了四个多月,几乎快要把他憋疯了,因此当听说刘景被任命为酃县长,他立刻请命同往。 因为他始终觉得,船队被荆蛮伏击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巧合,酃县中必有人与他们暗中勾结,传递情报,否则很难解释得通。 此次去酃县,他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