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隶属于湘南(侯国)县治下,然而二地相距足有三四百里之遥,衡山周围二百里内也没有其他县属。 但是这并不代表衡山荒凉,正相反,衡山地处要冲,土质肥沃,物产富饶,情况和临湘县治下的浏阳颇为相似,虽无县之名,却有县之实。 刘景船队夜晚宿于湘水西岸的衡山乡邑,说是乡邑,实则城郭周回数里,居民甚多,和一座县城几乎没什么分别。 衡山乡的乡啬夫及乡吏,对刘景一行人的到来展现了极大的热情,一来刘景名冠长沙,他们闻之久矣,二来就是刘景兵船颇众,唯恐招待不周,惹来灾祸。 对于衡山乡送来的美酒美食,刘景可谓是来者不拒,悉数笑纳,不过所有东西,他都用钱按市价买之,而且价格只高不低。 开始衡山的乡吏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收,直到刘景一再坚持,不似作伪,乡啬夫才收下钱财。 次日刘景食过早饭,便准备率众离开衡山乡邑,一个人的出现,令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刘君,真的是你……” “单兄?”刘景看清来人,不由大吃一惊,单程为人知书达理,平素极为注重个人形象,而今却披头散发,满面血污,五彩斑斓的衣裳也变得破破烂烂,血迹遍及周身,模样十分狼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单程冲到刘景面前,由于情绪过于激动,险些栽倒在地上,亏得一旁的马周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单程挣脱马周,泪如雨下的对刘景道:“刘君,我、我们寨子被人攻破了,阿父、阿兄、阿母……都死了!全死了!” 刘景眉头不禁高高皱起,问道:“你们单家寨人口近千,胜兵三百,怎么会被人攻破呢?” 以前单家寨就规模不小,有户八十余,口五百,这一年多来,得益于单程开辟的皮货生意,单家寨发展十分迅猛,人口膨胀到近千人。这份实力,在衡山中不说称王称霸,至少自保无忧。 单程心痛如绞,娓娓说道,原来单家寨的忽然暴富与崛起,引起了周边诸山寨的眼红与畏惧,为此他们歃血为盟,组成联军,又事先派出内应,潜伏于寨中,等到双方交战的紧要关头,突然发难,里应外合攻陷单家寨。 单程的父、兄自知山寨已然难逃覆灭之祸,便让单程带领家人逃命,他们则主动留下断后。 可惜单程父、兄付出了生命代价,也没能让单程安全逃脱。数日间,逃亡队伍遭到疯狂追杀,单程母亲为了不拖累行进速度,毅然决然的选择跳崖自杀。 原本近百人的逃亡队伍,最后成功抵达衡山乡邑的仅十余人,其惨烈程度,闻者无不动容。 “咚!咚!咚!……”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单程才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鼓声,陪坐在侧的乡啬夫猛然起身,神情略有紧张的对刘景道: “刘君,这是置于城墙之上的警鼓,守门卒只有遇到重大危险才会敲响此鼓。”说罢眼光偷偷瞄向单程,这警讯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因他而来。 乡啬夫对私放单程进城的游缴好一通埋怨,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谁能想到,单程一个荆蛮,居然认识刘景这样的大人物,并且看得出两人交情匪浅,这时候装聋作哑就对了。 单程又岂能不知是冲自己来的,气得目眦尽裂,大吼道:“这群狗贼,竟然追到这里,还不肯罢休。总有一日,我要将他们全部杀光!” 刘景并没有太过紧张,他身边有三十骑卒、上百步卒,城外船舰上还有三百棹卒,荆蛮几乎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刘景问单程道:“单兄,追击你们的敌人大概有多少人?” 单程咬牙切齿道:“至少三四百人。” 刘景彻底放下心来,笑谓左右道:“三四百人就敢冲击城池,这些荆蛮真是胆大包天。” “区区三四百荆蛮,何足道哉。”马周跃跃欲试道:“刘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率步、骑出城,将他们全部斩杀。” 单程立刻面色狰狞道:“若是出战,让我作先锋。” “不可!”乡啬夫心中大惊,急忙出言阻止。心里大骂马周不知天高地厚,一共才百余人,居然妄图正面邀击数倍之荆蛮,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乡啬夫唯恐刘景轻信马周之言,苦口婆心的劝道:“刘君,荆蛮心性狂野,悍不畏死,走险如履平地,并且善用弩箭……。城中吏士堪战者不满百人,即便加上刘君之兵,也不及荆蛮人数。我等据城而守,安全无忧,若是出城野战,则胜败难料。” 刘景笑着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乡啬夫知道刘景心意难违,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刘景堂堂一个百里侯,前途远大,何必非要与荆蛮过不去呢? 事已至此,乡啬夫只好引着刘景等人前往鼓声响起之处,即北面城墙。 荆蛮素来善用药弩,乡啬夫不敢让刘景太过靠近城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刘景身边之人绝对会将他杀了泄愤。 衡山乡邑地接蛮夷,时常受到荆蛮的滋扰,是以城防设使齐全,城墙楼橹以数十计,乡啬夫便领着刘景登上一座楼橹。 刘景站在楼橹之上,眺望城外,只见一群绾发椎髻,衣色斑斓的荆蛮聚集在城外约百步远的地方,对着衡山乡邑指指点点,他们或背楯负弩,或携刀带矛,正月初春之际,天气甚为湿寒,但他们依然赤足行走,不穿鞋履。 刘景大致数了数,荆蛮差不多有三百人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