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借用孔子之言,当众表态,欲以道德和礼法治县,这番话无疑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由于县令长权力过大,可以“私立条章”,也就是自己设立制度、法规,百里之间,生杀予夺,一言而决,既能以一人而兴一县,也能以一人而败一县。 人之才能有高低,德行有厚薄,尤其近世以来,长吏多是尸位素餐之辈,能兴县者寥寥无几,败县者倒是比比皆是。 酃县众吏,自然是希望廷君能够清静无为,垂拱而治。简而言之,就是尽量少折腾。 之前两任廷君,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前任廷君,奉行清静之道,在官数年,虽然考课在长沙诸郡始终排名靠后,县君的位置却坐得稳如泰山,以病终。 而前任廷君,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仗着自己是临湘大族出身,目空一切,独断专行,上任还不满一个月,便将酃县里里外外,搅得鸡犬不宁,上下皆怨。 结果好巧不巧,意外出现了,其年末之际,乘船游览湘江,不慎失足落水,溺毙身亡。 前任廷君究竟是不是死于意外,暂且放下不谈,这已经是一个不解之谜。 刘景若真能以道德和礼法治县,不能不说是酃县之幸也。 望着堂下众吏一副“心安”的模样,刘景脸上不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冲身旁正襟危坐的严肃递去一个眼神。 严肃知道该轮到自己“上场”了,当即开口道:“明廷乃谆谆君子也,为政宽和,不忍峻法,然《书》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言以刑制民,以礼制刑,二者不可偏废。 明廷为一县之君,‘德化为理,不任刑法’,自无不可,但本丞主刑狱囚徒,却不能如明廷一般,当恪尽职守,以法督下。” 众吏闻言,顿时傻眼了,目光齐刷刷转向坐于君位的刘景,见其面无表情,不禁面面相觑。 朝会以来,严肃几乎没怎么开口,很容易就被众人忽视了。 严肃在临湘小有名声,但更多是作为刘景的背景板出现。这也没办法,他是被刘景拔于微末之中,而且在市井主政,仅仅“萧规曹随”而已,加上不会做人,有这样的结果毫不奇怪。 酃县就更没有人认识他了。开始大家以为他只是一个“摆设”,或是听命于刘景的“提线木偶”,可听了他说的这番话,众人纷纷端正态度,再不敢小觑他。 因为县丞和县长一样,亦是“长吏”,只要县长不插手,理论上来说,他有权力处置包括功曹在内的所有县吏。 而以他和刘景的亲密关系,其手中权力显然不会受到限制。 众吏再次将目光投向龚英,后者无疑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人,严肃和褚方,至少能分走他手中大半的权力,而且名正言顺。 龚英神色自然,显得十分淡定,他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刘景只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之辈,怎么可能引得刘表、张羡争夺,不满弱冠便出为一县之长。 原本酃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设县丞了,之前两任县君巴不得大权独揽,从未提及。而刘景此番赴任,却为严肃讨来县丞一职,他的意图不言而喻。无非是顾及所谓的名士风度,不愿亲自下场夺权,而让严肃代劳。 唯一令龚英意外的是他居然请出了褚方,直到现在龚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说服褚方的? 朝会结束后,众吏怀着不同的心情,三三两两离开正堂。龚氏兄弟默契十足的行往功曹。 龚武走进功曹听事室,为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凉水,一口饮下,却浇不灭心头的火气,怒气冲冲道:“二兄,难道我们就任由刘景小儿步步紧逼吗?” 龚英忍不住皱起眉头,道:“四弟,慎言。” 虽然他已经让人在门外把守,并且功曹内部多是他的亲信,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涉及县君,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龚浮亦忧心忡忡道:“二兄,我认为四弟说得有道理,你今日也看到了,褚方一至县寺,吏卒见到他,莫不俯首下拜,崇敬有加,长此以往,四弟威信必损。” 龚武闻言脸色一黑,但三兄说的确是实情,论威望,他不如褚方,论职位,他也不如褚方,他这个兵曹掾,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沦为“孤家寡人”一个。 龚英叹道:“说到底,我们再如何掌权,也只是吏,而刘景,是官、是长吏、是县君……他一句话,就能让我们一无所有。我们除了退让,别无他法。” 龚武面目一狞,恶狠狠道:“何不行从前故事。” 龚英立时色变,怒道:“住口!你想灭我家吗?!” 龚浮同样出言责备道:“四弟,这种事怎么能宣之于口?” 当初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除了他们兄弟几人,其他人都被灭口了,包括追随他们几兄弟多年的心腹之人。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严重,一旦泄露出去,就是灭家之祸,为了家族安全着想,哪怕是心腹,也只能杀了。 龚武自知失言,顿时缄口。 龚英暗暗摇了摇头,前任县长要不是狂妄自大,一上任就准备拿他立威,令双方爆发激烈冲突,他也不愿出此下招。 但这种事发生一次或许可以解释为意外,发生两次就授人以柄了。 更何况,刘景是说杀就能杀的吗?不说他的名望、背景,杀他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单单是褚方这一关,就过不去。 龚英沉默半晌,说道:“我们兄弟五人,并为县吏,称得上盛极。但这种情况,岂能长久?刘景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