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舸船溯江而西,张怿站在舸船的甲板上,纵目眺望江南,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的心情激动中亦不免有些忐忑。 他虽是南阳人,但由于张羡在荆南为官超过二十载,他作为长子,从小跟在张羡身边,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荆南度过。相比于南阳,荆南才是他的家。 今年春末之际,临湘城破,张津因及时率众请降,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半年来,张怿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囚笼,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可谓是吃足了苦头。心里最大的期盼,就是向以宽厚长者形象示人的刘表,有一日能够饶恕他,放他回南阳家乡。 不过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离奇,最终救他脱离苦牢的,竟然是刘景这个他素来厌恶的人。 刘景得天相助,一战尽灭荆州十万大军,并乘势席卷荆南三郡。刘表为了遏制刘景的崛起之势,不得不将他从牢中放出,待以上宾之礼,放归长沙。 张怿知道自己成为了刘表制衡刘景的棋子,可他不在乎,再差也不会差过暗无天日的地牢。 何况重返长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他父亲对荆南百姓素有恩德,又是刘景的故主和举主,而他则是长沙人共同推举的长沙太守,即使刘景对他心有成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当然,张怿并不是白痴,如今刘景虎踞荆南,势头正盛,不但不能与他发生冲突,还要恭顺有加,以坐稳长沙太守之位。 正思量间,张怿忽见远处江面驶来三艘艨艟战舰…… ………… 王彊这几日一直在忙碌巴丘置县一事,军事方面几乎全部交由刘祝负责,当他接到来报,得知张怿归来,立刻放下手边的事,火急火燎赶回巴丘营坞。 王彊大步流星走入营地,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见到刘祝,便问道:“张怿人呢?” 刘祝苦笑道:“在舍中休息。” 王彊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右手忍不住按在了腰间的刀环上。 刘祝凤眼一凝,低声道:“子健,你可别乱来。” 王彊眉头深锁,责备道:“文绣,你为何要将他迎入营中?你应该在外面直接杀了他。” 刘祝苦笑道:“张怿是被刘表兵船送来的,要杀张怿,就要将刘表那几十上百人也一并杀了,你觉得有成功的可能吗?” 王彊默然,若是在陆上,或可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将这几十上百人全部杀死。但在江上,却绝无可能,必有漏网之鱼。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彊皱眉道:“难道真要将他送回临湘,给刘君添乱?刘表的人不是已经走了吗。不如护送他南下时,在路上将他毒死。” 刘祝摇头道:“这意图就太明显了,不可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彊愠怒道:“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刘祝叹道:“这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干预的事情了。强行插手,只会陷刘君于不利境地。” 王彊目光阴鸷地瞥了张怿所在的营舍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见他了,免得看到他后压不住心头之火,一刀将他砍死。”说罢,拂袖而去。 留下刘祝一个头两个大。 ………… 临湘,平乡。 “咯哒咯哒咯哒……” 伴随着一阵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刘景纶巾戎服,英姿勃勃,骑乘赤冀,沿着浏水河畔纵情驰骋,刘亮、甘宁、韩广、于征几人,亦各乘良马,尾随其后。 “希律律……” 一路驰骋不知多久,刘景兴致稍退,急勒缰绳,赤冀不由鸣叫,前蹄一翻,几乎人立而起。 换做以前,刘景自然不敢如此莽撞,现在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人马合一,稳如泰山,就像是一名从小长在马背上的老手。 这自然不是他的骑术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原因是他胯下的高桥马鞍,提供了足够的稳定。 刘亮、韩广、于征几人见刘景停了下来,纷纷勒马而止。 刘亮同样来了一个人马合一,动作比刘景还要舒展潇洒,他猿臂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对刘景道:“从兄,这高桥马鞍真乃马上利器,在我看来其在马上的作用,不下于拍竿之于水上。” “没错……”韩广深以为然地颔首附和,他是凉州陇西人,马匹在其家乡,就像舟船在荆南一般普通,因此也感触更深。 边地的汉军,向来喜欢招募羌、胡义从作为骑兵,原因很简单,从小精于骑术的汉人数量有限,而从无到有,培养一名合格的汉人骑兵,成本高得惊人,至少要以年为单位,招募羌、胡义从就简单多了,给足奖赏即可。 而有了高桥马鞍,训练成本大幅降低,日后培养合格的骑兵将更加容易。 事实上北方已经出现了高桥马鞍的雏形,当然,也仅仅只是雏形,比起刘景设计的成熟高桥马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韩广身手敏捷地从马背上跳下,一边抬起爱马后蹄,露出乌黑的U型蹄铁,一边说道:“不止高桥马鞍,马蹄铁亦为马中利器,刘君巧思,直如神人!” 马蹄的蹄甲就像人的指甲一样,时间久了容易出现磨损,必须加以护理,早在数百年前,汉人就开始为马蹄削蹄、刻蹄等。不过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刘景别出心裁,为马穿上铁履,一举解决了困扰人们千百年的难题。 韩广这一刻对刘景佩服得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