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领军攻克郁林郡,可谓劳苦功高,刘景不但亲自率众迎于北津渡口,更与其同乘一车,共坐一榻,以示尊荣。 辚辚车声中,刘景与刘宗娓娓而谈,刘宗心里却惦记着武陵郡,最后憋不住问道:“仲达,你打算何时出兵攻打武陵郡?” 刘景闻言感慨良多,如今还坚持以“仲达”相称者,仅剩下刘瑍一人,连族兄刘修都改口称其为“将军”了。 刘景回过神,道:“七月。”八月是荆南地区秋收的月份,赶在七月出兵,便是要防备刘叡提前收割稻谷,屯粮死守临沅。 刘宗道:“我是武陵太守,攻打武陵,必须由我亲自领军,此事断不可假于他人之手。” “我亦属意从兄,”刘景随后轻叹道:“只是这样一来,从兄未免太过辛苦。”要知道现在已是四月末,七月出兵,刘宗满打满算也就能休息两个月。 刘宗笑道:“世祖有言:‘我自乐此,不为疲也。’我亦如此。” 事实证明,刘宗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在家中仅仅待了数日,便抛下一众妻妾,返回军营。 与此同时,刘璋依靠东州兵,在成都城下大破赵韪叛军,赵韪逃往巴郡,蜀郡、广汉、犍为诸郡悉平。之后刘璋乘胜追击,攻赵韪于江州,赵韪穷途末路,被麾下部将李异、庞乐所杀。 至此,这场历时大半年,波及半个益州的内乱总算结束了。 成都上下,一片欢腾。 邓芝亦倍感喜悦,三年前,新野邓氏遭到伤寒侵袭,邓氏族中三四百人,染疫而死者,多达七八十人,一时间家家有殭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邓氏族人大骇之下,纷纷逃散乡里。邓芝就是在那时举家避入益州。 然而这几年,邓芝在蜀地一直过得不太如意,他虽出身名门,可惜性格刚强率略,不懂收敛意气,加之心性骄傲,不肯屈就自己,并未受到赏识与起用。 去年秋,邓芝听闻刘景以酃县一城之地,覆灭刘表倾国之军,并乘胜全取荆南,其内心大感震撼的同时,亦不免有些遗憾。 当初族兄邓朗举家南下投奔刘景时,他本有机会一同前往,但他考虑到长沙地处偏远,士少蛮多,且潮湿多雨,亦患疾病,最重要的是,刘景当时仅为一县之长,投奔他或许可以衣食无忧,却难有施展抱负的舞台。 结果仅仅两年时间,刘景就从一个下辖百里的小小县长,成为割据荆南的一方诸侯。 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然而就在邓芝准备举家“返乡”之际,赵韪勾结益州大姓,忽然掀起叛乱,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 邓芝守在成都,经过八九个月的苦苦等待,终于等来赵韪的死讯,相信益、荆之间阻绝的道路,很快便会重新恢复畅通。 果然,不久之后,刘璋以赵韪部将李异反正,击杀赵韪有功,令其代为征东中郎将,复屯兵于朐忍,益州东部,自此安定。 邓芝见成都之外,江河之间,舟船往来,日渐繁荣,当即变卖田产、宅邸,携母弟返乡。 一路上虽屡有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历经一个多月的漫长旅途,在六月的最后一天,邓芝顺利抵达长沙郡治临湘。 由于邓芝手中持有刘祝的传信,守津吏确认后,第一时间派出车辆,将其送入临湘城中。 刘景听到邓芝前来投奔的消息,不禁喜出望外,他现在麾下称得上是人才济济,但人才谁又会嫌多呢?自然是多多益善。 刘景亲自出门相迎,立于阶上,含笑望着邓芝从车上下来,其身长七尺余,头戴缣巾,身着青袍,脸容硬朗,眉飞入鬓,目光明锐,不卑不亢,正是这种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当年给刘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刘景大步走下台阶,握住邓芝的手,朗声笑道:“伯苗,如今我被国家任命为安远将军,董督荆南四郡,有任免举荐之权,足下远道而来,是想求官吗?” 邓芝听得一愣,刘景这番话可不是随口调侃,当年光武帝刘秀,便是这般询问其先祖邓禹:“今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 而邓禹的回答是:“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然而“威德加于四海”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高祖刘邦《大风歌》有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西汉末时,天下分崩离析,虽有更始为帝,却并非天下共主,邓禹欲辅佐刘秀诛锄暴乱,平定天下,这么说自无不可。 而今天下虽然同样分崩离析,但汉室尚有天子,邓芝自然不能学先祖邓禹,乃道:“在下此番前来,非为求官,而是想要辅佐将军,匡扶社稷,以冀汉室,异日垂功名于竹帛耳。” “善。”刘景很满意邓芝的作答,抚掌大笑道。 由于邓芝出身邓氏,是妻子的族兄,因此刘景邀其入舍中叙话,刚跨入门閣,便见妻子邓瑗陪着儿子刘旂在花丛间玩耍。 刘景脸上不觉露出笑容,扬声道:“少君,你看谁来了?” 邓瑗闻言抬起头,见到站在夫君身旁的邓芝,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大喜道:“从兄……” 两人乃同曾祖父,并未出五服,关系颇为亲近,邓瑗经历丧父、丧母、丧兄之痛,身边仅余兄嫂侄辈,陡然见到阔别数年之久的从兄,心中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邓芝心性高傲,看不上邓冲、邓朗,认为二人才能平庸,相比邓攸可谓是虎父犬子,倒是对邓瑗这位聪慧过人的从妹,很是欣赏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