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世之法酿造的酃酒度数颇高,鲁肃固然酒量不浅,却也架不住荆南群臣车轮战,最后被灌得酩酊大醉,抬回馆舍。 接下来几日,刘景再未举行酒会,随着新年的临近,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但每天不管多忙,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召见鲁肃,纵论时事,畅谈天下。 鲁肃不仅是三国时代最杰出的外交家,也是最杰出的战略家之一,虽然《榻上策》相较于《隆中对》过于粗糙,不够严谨,亦为三国时代不可多得的战略规划,直指帝王之业,孙权将其比作邓禹之于光武,由此可知。 原本鲁肃心气甚高,自认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然而与刘景几番交谈后,让他深深意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鲁肃早就听说刘景智略超世,机虑如神,不过他觉得刘景身处偏远的荆南,对天下的见解必然不如他,没想到事情正相反,刘景对天下的见解远在他之上。 鲁肃除了感叹刘景神略计较,生于天心,还能说什么呢? 这日,来到临湘已有八天的鲁肃,正式向刘景提出告辞。 得知鲁肃要走,刘景忍不住出言挽留道:“子敬何必急着走,你之前不是已经派人回江东报信了吗,再有几天就是正旦了,不如等过了正旦再走。” 鲁肃婉言拒绝道:“多谢将军盛情挽留,但讨虏还在江东日夜期盼我的消息,且眼下距离双方约定出兵之日,只剩三个月,时间颇为紧迫,实在耽误不得。” 刘景紧握鲁肃的手,迟迟不愿松开,口中道:“子敬胸怀大志,思度弘远,才兼文武,王佐之才也。让我知道,江东除了张(昭)子布、周(瑜)公瑾外,还有子敬这等奇士英杰。” “多谢将军盛誉。”鲁肃郑重拜谢道。 刘景不单是荆南的霸主,也是荆州士之冠冕,他这番话若是传回江东,鲁肃必定身价倍增。 届时恐怕就连张昭,亦不敢再对其肆意诋毁,毕竟鲁肃是刘景亲评的“王佐之才”,再继续针对他,不免有嫉贤妒能之嫌。 刘景又叹道:“只恨不能与子敬共襄大事。” 鲁肃心中亦是一叹,刘景汉室贵胄,器度宏深,志在天下,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同符世祖,是一位近乎完美的乱世英主。奈何他已委身江东,孙权待他甚厚,不但器重有加,更赐其宅邸财物,令他身家富拟其旧。孙权以国士遇之,他自然要以国士报之,舍此之外,再无他想。 鲁肃再度拜谢,而后言道:“方今汉室陵迟,豺狼当道,讨虏与将军皆心存王室,今已结为同盟,日后自当携手共进,诛灭无道,以宁社稷。在下虽不在将军麾下,又有什么分别呢?” 鲁肃这番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刘景摇了摇头,“希望如子敬所言。”随后取出竹纸,亲自研墨,给孙权写信。 鲁肃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景埋首挥毫,江东善书法的人不少,其中又以二张为魁,张昭能隶书,张纮善篆书。不过鲁肃私以为,二者皆不如刘景,刘景之字结体方正,雍容典雅,恢宏如宫殿庙堂一般,令人一见难忘。 同样难忘的还有竹纸,鲁肃连日来出入官寺,自然发现了在荆南,竹纸竟已取代竹简,成为官方公文的主要书写材料。 听说这种色泽泛黄,厚实柔韧的纸,是由刘景发明。竹子质地坚硬,刘景居然能用以造纸,简直是匪夷所思。鲁肃特意向刘景求了一些,准备带回江东。 刘景写好信后,交于鲁肃,并在午后设宴为鲁肃送别。 翌日,刘景不顾寒雨,坚持出城相送鲁肃,这般礼遇,使鲁肃心中感动万分,一再称谢。 临别之际,刘景道:“希望不久之后,能与孙讨虏会于汉沔,到时再与子敬把酒言欢。” 鲁肃郑重道诺,接着又和诸葛亮、徐庶等人一一拜别。 此番出使长沙,鲁肃结识了颇多荆南才俊,其中与诸葛亮、徐庶关系最为要好,其次是蒋琬。蒋琬是刘景的(主簿)大管家,将代表后者,礼送他出境。 鲁肃和蒋琬并肩登上荆南方面为其提供的大客舟,在刘景、诸葛亮等人的目送下驶向北方。 数天后,鲁肃在长沙、豫章二郡交界处与蒋琬分别,独自踏上返回江东的道路。 相比于来时,回程一路顺流,鲁肃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回到吴郡。此时已是建安七年(公元202年)的正月末,西征刘表之期,日益临近,分布在江东各地的水、步大军,正源源不断朝着吴郡北方的丹徒汇聚而来。 鲁肃眼见出兵在即,立刻加快速度,自丹徒登陆,兼程而行,火速回归吴县,面见孙权。 孙权一见鲁肃归来,迫不及待的拉着后者询问。 鲁肃将在长沙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刘景其人,乃是重中之重,鲁肃对刘景评价极高,称其英杰盖世,有世祖之风。鲁肃本意是要引起孙权足够的重视,不想此举却令孙权心生不快,质问道:“子敬是要效仿马援,说服我归降刘景吗?” 当年隗嚣派遣马援奉书洛阳,马援见到世祖光武后,深为其所折服,返回凉州后,盛赞光武肖似高祖,有贤达之风,帝王之相,并力劝隗嚣遣子入质。 鲁肃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心知自己对刘景赞誉过高,必然是让孙权心生误会了,急忙道:“肃乃一介凡才,却得将军殊遇,委以腹心,视为谋主,怎敢不竭尽辅佐之力,以图报效?之所以对刘安远多有美言,是因为刘安远确实是当世英杰,远胜刘表、刘璋之流,是将军一统南方的最大阻碍,将军不能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