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为人孤傲、自矜,表面与甘宁寒暄叙旧,实则心里根本看不起甘宁这等粗暴好杀的武夫。只有诸葛亮这等东州士族出身的人,才能得到他的正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诸葛亮之名,他二十岁后,就开始在各郡县供职,诸葛亮则在襄阳求学,两人完全没有交集。 让李严感到诧异的是,诸葛亮实在太年轻了,他二十四岁出任一县之长,就已经算是年轻有为了,可诸葛亮明显比他还年轻,却被刘景拜为军师。 对比一下刘表的军师蔡瑁,便不难得出诸葛亮在刘景军中的地位。李严看到的亦是如此,甘宁虽然贵为中郎将,可两人间占主导地位的,却是诸葛亮。 “此人莫非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智,所以才不受年龄所限,被刘景破格提拔……”李严心里暗自揣测道。 诸葛亮邀请李严入座,出言赞道:“自入夷道县界以来,见两岸阡陌交通,田壑纵横,百姓躬耕,勤于庄稼,不同于他处,虽未窥全豹,亦知夷道县长,定是一位有治民之才的能吏。” “不敢当……”李严面露苦笑,其少习申、韩之法,为政严刻,且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才将夷道治理得得井井有条。然而坏就坏在亲力亲为这点上,他若老实待在城中,岂有今日之祸。 “足下不必自谦……”诸葛亮笑道。之后随着不断的交谈,诸葛亮心中对李严也越发欣赏。 荆南土地之广袤,不逊于荆北,可若以人才而论,则逊色远矣,似李严这等年轻俊杰,放眼整个荆南,也是寥寥无几。 诸葛亮欲为刘景招揽贤才,道:“安远将军乃高祖苗裔,心系社稷,顺应民心,仗义而起,平定荆南,虽窦融保河西,无以过之,国家以为外藩。今安远将军奉王命讨不庭,自将水步军五万,进围江陵,命我率一万偏师西进。枝江已不战而降,足下又为我所擒,夷道眼下群龙无首,不出意外,必步枝江后尘。” 李严嘿然,何止是他一人被擒,功曹、主簿、贼曹等门下吏也一并成擒,现在夷道城中做主的是县丞和廷掾,二人皆非智勇之人,绝没胆子抵抗刘景军。 诸葛亮又道:“以足下之智,应不难猜出我接下来的目的。” 李严沉声道:“足下准备袭取夷陵,以断江陵上游之援。” 诸葛亮颔首笑道:“我将荆南之众,取竟陵,定三峡;孙讨虏率江东之兵,攻江夏,讨黄祖。如此一来,江陵失两翼之援,孤悬于外,百姓惶恐,守军丧志,以安远将军之英勇明断,用兵如神,攻克江陵,指日可待。” 事情当然不会像诸葛亮所说这般容易,诸葛亮率领偏师夺取南郡西部诸县,固然对己方大不利,然而只要江陵能够击退刘景,诸葛亮便只能放弃诸县,乖乖退走,届时西方传檄可定。 至于东边,当年以孙策之勇,都没能奈何得了黄祖,孙权就更不行了,此番必定无功而返。 不过李严并没有出言反驳诸葛亮,而是选择了沉默。 身为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觉悟,他本就无意刘表尽忠死节,反驳诸葛亮,落其颜面,除了逞口舌之利,于他有何益? 甘宁看出诸葛亮有招揽李严之心,出言劝道:“昔马援答世祖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安远将军出身宗室,英才盖世,秉忠信、行仁义,四方名士豪杰,莫不归德,若水之归海也。足下才略过人,乃荆楚之俊杰,何不弃逆归顺,辅佐将军以成王霸之业。” 李严眉头深锁,迟迟不语。 诸葛亮见李严没有直接拒绝,心知有戏,立刻趁热打铁道:“昔观丁父,鄀国之俘也,楚武王以为军帅,遂克州、蓼二国,使随、唐臣服,大启群蛮;彭仲爽,申国之俘也,楚文王以为令尹,变申、息二国为属县,使陈、蔡来朝,封畛于汝。此二人,俱为荆楚之先贤也,虽初为阶下囚,后皆得擢用,成为楚国名臣,足下何不效仿二贤?” 鄀国和申国,都在李严的家乡南阳郡境内,诸葛亮举观丁父、彭仲爽为例,再合适不过。 李严脸色变换不定,最后化为一声长叹,开口说道:“在下受刘荆州恩遇,而今外出被擒,本应尽节,以全名声。不想二君竟会看上我这凡庸之人,以马援、观丁父、彭仲爽喻之,免死已为万幸,不敢奢求其他。” 诸葛亮抚掌大笑道:“正方英才伟士,足可担大任,将军若知正方归心,必定大喜过望。” 甘宁亦点头附和。 李严既然已经归顺,心里便不再多纠结,与诸葛亮、甘宁谈起如今夷道的情况,接着以老母在城中为由,自请入夷道劝降。 城中之人虽未必敢去惊扰母亲,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母亲真被吓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他百死莫赎。 诸葛亮笑问道:“正方这是要如冯异故事吗?” 当年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冯异为王莽郡掾,据守父城,以抗更始。后冯异外出,被世祖光武麾下军士所擒,当时冯异老母在城中,请求光武放他回去,安顿老母,之后必献城而降。光武痛快的放行,而冯异也没有辜负光武的这份信任,由此也成就了一段史上难得的君臣佳话。 李严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军师可愿放我回去?” 诸葛亮淡笑道:“这有何不可,未免令母担忧,正方这就回去吧,我在此静候正方佳音。” 李严郑重拜谢道:“必不负军师所望。” “正方不必多礼。”诸葛亮上前扶起李严,与甘宁一起送他出门,目送其乘船远去。 甘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