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匡本就是扬州人,又曾在合肥担任扬州刺史部主簿,别人或许不认识堂下这位天子使者,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九江名士刘晔。 刘晔不但以才智显名,亦以胆勇着称,其十三岁时,就奉母亲临终遗命,持刀入室手刃家奴,前些年更是于坐中击杀天性骁勇,才力过人的淮南豪杰郑宝,淮南士民,莫不震惊。 刘景对刘晔毫无防备,冒然上前,万一刘晔暴起发难,左右救之不及,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盛匡认为以刘晔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不智之举,但古语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当年本朝中兴名将岑彭、来歙,平荆州,定陇右,所向无前,威震天下,却在进攻巴蜀时轻忽无备,疏于保护,死于刺客之手,前车之鉴,岂能不防? “将军,此人乃九江刘子扬!” 盛匡唯恐刘景不了解其人,三言两句便揭开了刘晔的老底。 刘景恍然大悟,难怪盛匡表现得如此紧张,面对这样一位表面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武力惊人的狠角色,刘景虽少习击剑,且多年来勤练不缀,但自料对上对方,却也绝非其敌手。 接着刘景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深有胆勇智略的奇才,历史上以汉室之支,跻身曹魏腹心,最后竟因揣摩上意,佞谀迎合,被人告发而发狂忧死,实在令人唏嘘。 刘景还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负责保护其安全的于征大为紧张,急招左右甲卫上前,欲解除刘晔腰间佩剑。 望见甲卫大步逼近,刘晔不禁勃然色变,按剑怒视之,大声呵斥道:“我乃天子使者,代表国家而来,汝曹敢解我剑?!” 几名甲卫被刘晔话语震慑住,全都顿步不前,不知所措。 刘景这时开口道:“不得对天使无礼,还不快快退下。”甲卫闻言,如蒙大赦,急忙退下。 接着刘景又一脸诚恳地对刘晔道:“士卒皆边野粗鄙之人,不知礼法,还望天使勿怪。” 刘晔脸色稍霁,手掌松开剑柄,正容道:“晔在京师,素闻安南将军身处江湖之远,却忧心社稷,志匡王室,常以康伯自处。”说到这,刘晔话锋一转道:“安南将军既然有心效法康伯,做国家的藩屏,不仅要克己复礼,更要严于律下,免得日后荆楚将吏只知有安南将军,而不知有国家。” 刘景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马周大怒而起,瞪目喝道:“将军北灭刘表,南诛张津,为国家安定荆、交二州,功绩着于天下,乃国之柱石,足可与曹司空比肩,岂是你一个小小书生可以非议的!” 马周话音一落,众将蜂拥而起,齐齐叱骂,唯恐落于人后。 见大堂内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刘景面露不悦之色,以剑撞地,发出“冬”的一声闷响,众将闻之,如闻军令,齐齐止声。 刘晔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吃惊于刘景的威重。 同时刘晔心里也对曹操“先北后南”的战略生出疑虑。 河北袁氏诸儿,以骨肉之亲,而萧墙于内,不足为虑。 反而刘景英杰盖世,尽有荆、交,今又窥视扬州,慨然有饮马中国之志,这样的大敌不尽早除之,日后必为国家大害。 想到这里,刘晔暗暗摇头,曹操才智绝人,略不世出,又有荀或、荀攸、郭嘉等智谋之士辅左,岂会意识不到刘景的威胁。 只是袁绍死后,曹操几乎投入自身全部资源用于攻略河北,如今眼看就要到了收获的时候,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曹操知道刘景威胁巨大,一时也顾不得了,只能先平河北。 “自己能够在曹公剿灭袁氏诸儿前,拖住刘景吗?” 说实话,刘晔对此毫无信心,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刘晔收敛心神,手捧诏书,言道:“安南将军刘景接诏。” “臣刘景接诏。”刘景没有行至刘晔身前,而是就地俯身下拜,堂中众文武随之轰然拜倒。 刘晔朗声宣读道:“策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安南将军刘景,文武兼全,深执忠孝,平定荆、交,功效尤着……” 诏书全文数百字,无一字指责刘景擅启兵衅,反而大夸其功绩,毕竟天子、曹操的目的是稳住刘景,而不是激怒刘景。 诏书最后,才浅浅提了一句,称国家委刘景以南方之任,今国家用兵北方,希望刘景能做出表率,罢兵止戈,相忍为国。 刘景神情肃然,拜谢皇恩,于征则代为上前恭领诏书。 待刘景重新起身,刘晔方才叹道:“国家对安南将军信任至此,真天下罕有也。”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入江东军营,听说将军近日派兵袭取了庐陵郡。《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安南将军以讨伐孙贲之名,出兵豫章,今孙贲受戮,安南将军为何还要抢夺庐陵?” “足下不知内情,切勿听信吴人污蔑之言。”刘景心中早有腹桉,不慌不忙地回道:“我此次大发义军,诛讨无道,唯治罪孙贲一人,原本并没有攻打庐陵的打算,奈何庐陵太守孙辅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与其兄孙贲互为狼狈,从后偷袭我军,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攻灭孙贲后,乃兴师问罪于孙辅。” 刘景占领豫章、庐陵,已成定局,刘晔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眼下孙贲已死,安南将军又得豫章、庐陵二郡,是否愿遵国家之命,就此罢兵,返回荆州?” 刘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