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不顾身后婆子们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内。
若是以前,这些婆子断然不敢上来拉扯她,可此刻,谢姝在这些人眼里,除了侯夫人的名号外,早已不再有任何实权。
“夫人,还请妇人不要让小的们难做,您要是闯进了云小娘的院子,侯爷回来知道了,可是要发脾气的。”仆妇这么说着,已经上手死死抱住了谢姝的腰,大有一副绝不让她进去的模样。
“是谁敢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一个梳着单髻,身着青色绫袄的女子走出来,这是云小娘的大丫鬟,沛清。
这样的打扮,比谢姝身上的都好,可见镇南侯对云小娘的宠爱。
仆妇一见她,立马陪笑道:“沛清姑娘,是夫人...她要见云小娘。”
“是么?”沛清悠然地走到谢姝面前,看着几近癫狂的跑来而衣衫不整的谢姝,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当时她投靠谢姝愿意去给侯爷做通房,可谢姝不愿意,如今她转投云小娘,又怎会愿意放过谢姝。
“小娘今日身子不好,我看,夫人还是请回吧,不然侯爷回来知道了,可要降罪了。”
谢姝压住脾性,这个曾经也是万般骄傲的人,此刻为了救双亲,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她不顾仪态的朝着开门的院子里喊:“云小娘!云小娘!”
她知道云澄儿在里面。
良久,门内出现一道紫色的身影,谢姝内心一阵苦涩,如今,连府里的得宠小娘都能穿这般颜色了,谢姝啊谢姝,你果真在给家里丢脸。
“哟——是夫人来啦!”一身紫色长裙,狐裘大氅裹身,鬓边几缕发丝散落着,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云澄儿迈着妖娆的步子慢慢走出来。
如今镇南侯里的贵妾,京都里的贵妇如今都在把镇南侯府当笑柄。
谢姝顾不得其他,她家本是皇商,月前进贡的锦缎却出了问题,说是染料有毒,害得一位娘娘落了胎。月前起,谢姝便再没见过侯爷,她四处打探,京都贵妇却对她避而不见。
无可奈何之下,竟然只能来了一位小娘这里,想通过她见一见侯爷,希望侯爷能帮她查下此时。
谢家皇商五年,从未出过这种大事,后宫里那些腌臜事那么多,怎么可能会是染料的问题。
云小娘静静的听她说完想让她去求见侯爷的话,那张妖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叹了口气,故作哀伤道:
“夫人,您还不知道吗?不是我不帮您求见侯爷,只是,您父亲十日前就被斩首了。谋害皇嗣,滔天大罪,谢府如今被抄家,府中男子充军,女眷送入长春塔。”
“侯爷如今在外奔波想让侯府免受牵连,您啊,还是先去吧。”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谢姝,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坐上夫人的位置。
十日前斩首,抄家。
谢姝脑子一空,一下倒在地上,眼里只剩一片死寂,她瘫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脑中回荡着云澄儿的话。
家没了。
家没了。
谢府没了,父亲斩首了,弟弟被送去充军,母亲和其他人都去了长春塔。那她呢?她怎么办?等李昌明回来休妻,把她赶出去么。
谢姝面无表情的起来,脸上甚至没有一滴泪,她幽幽的看了云澄儿一眼,那目光深邃如黑夜,冷冽得比寒风更刺骨,云澄儿有些被吓到了,怕她扑上来厮打,赶紧退到丫鬟身后。
谢姝什么都没说,落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一路走去,那些仆妇们竟都不敢上手拉扯或催促。要说顾及,谢姝如今顾及的只有母家,可现在家破了,什么都没了,那些人不敢再惹她。
回了苍澜院,谢姝锁上门,靠在门后咬着帕子,喉中突然发出呜咽的声音,两行清泪不住的下落。
时值隆冬,寒风呼啸,苍澜院里什么都没有了。
凌冽的风送来刺骨的冷意,漫天的大雪在地上绘出一幕白图。
没人进苍澜院查看这位侯夫人的情况,一天、两天、三天...谢姝待在幽暗的屋子里,没有碳火,没有光。
第四天的午后,镇南侯李昌明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直奔苍澜院,手里拿着已经写好的休书,如今只要把谢姝休了,镇南侯府是新皇一派新贵,新皇不会为难他。
李昌明让人把休书送去,然后强压着谢姝按了手印后,直接把人赶出侯府,再找个夜里,让她消失。
去送休书人来报,递上一封信,说是谢姝给他的,看了自然明白。
李昌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打开看了看。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洞府藏千金。
洞府藏千金?李昌明眉心闪了闪,想起以前谢姝说过的话,莫非这女人还有银两?他想起当年谢姝的陪嫁,不仅仅是扬州,哪怕放在京都里也是豪奢的。
百条大船载来京都的陪嫁,多少人看呆了眼。
谢家也曾是有出头的时候,谢姝祖父少时娶亲,娶得只是为同样经商的良家女子,不料那女子的胞弟一路高中,连带着谢家也沾光不少,只是那胞弟去世得早又没有子嗣,谢家也就还是商贾之家。
而李昌明,靠着荫恩得了个九品小官去了扬州,求娶了谢姝,靠着谢姝的陪嫁,谢姝舅公的一丝名气,辗转回了京都,最后拿着谢姝的陪嫁不知在庆王那里做了什么,就成了庆王一党。
三王夺位,庆王一党胜出。
谢姝想明白了,谢家要亡,是因为庆王夺位成功,如今国库已空,所以谢家要被抄家。
当年非卿不娶的李昌明,不过是为了谢府的银子。她更觉得,李昌明当年都不是无缘无故来的扬州,京都那么多官,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