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衿从邵妈那里接了思思回家。
回家路上经过玩具店,给思思买了盒乐高。乔衿需要时间梳理这一天的经历,得给思思找点事儿干。
孟熙刚才跟乔衿说,下午邵北望在公司召见过肖彦,狠狠地骂了一通。
乔衿还惊讶呢,肖彦那么滑头,这节骨眼儿居然还敢上门讨骂?孟熙“切”了一声,“邵北望电话里说了,下午不来年底也别来”,涉及到律所业务量,一年的法律顾问费用也不少呢,肖彦只能乖乖过去。
据说肖彦连一杯待客的茶水都没喝到,一开始念叨了一句“早晚要见面,长痛不如短痛”,邵北望就开始骂他是个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肖彦自己那点阴暗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揭穿,心虚得很,任邵北望了半个小时没敢吭声,临出门弱弱地吐槽了一句邵北望太没礼貌。邵北望一听又火了,“你还能站着自己走出去已经很能体现我的礼貌了!”
乔衿忍俊不禁,是该给肖彦点教训。想着肖彦被邵北望训得垂头丧气的样子,顿时感到治愈不少。
其实细想起来,中午的碰面也不全是坏事。悬了六年的靴子总算是落了下来,居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有思思在,只要他们俩活着,总是要见面的。
乔衿并不排斥陈羡和思思见面甚或是长时间相处。陈羡不是坏人,思思也需要父爱。这世界是多个人爱思思没什么不好。这一点乔衿想得开。
但她没做好准备自己面对陈羡。过去六年来乔衿无疑是受了伤害的——感情上的、亲情上的、生活中的——各种伤害。呵,这账怎么算得完!
思思拼乐高很认真,但六岁的孩子毕竟力气不够,配件总是捏不紧,隔一会儿就要过来找乔衿帮忙固定一下。乔衿就想,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时候会不会是去找爸爸。
想了一晚上也没理清楚,看着到了九点钟,开始招呼思思洗澡睡觉。罢了,水来土掩吧!
本来以为思绪繁乱,脑细胞应该活跃到失眠,没想到居然给思思的睡前故事都没讲完自己就先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
早上醒来的时候被思思笑话:“妈妈,昨天你给我讲《宝莲灯》讲到沉香去找孙悟空学本领就没声音了,我问你‘学了七十二变吗?’你回答‘找妈妈’。哈哈哈,妈妈,你比我睡得还快哦!”
上班路上乔衿想起来昨晚梦的一个片段:一个黑不溜秋的男孩站在乔衿家老房子的铁门前面,指着门说这是他家。乔衿把邵北望和索妮都喊来了,这明明是自己家!
邵北望和索妮跟那个男孩说不通,俩人直接动了手,连拖带拽地把男孩拉出巷口。男孩挣扎不过,一声声喊得哀戚:“这真是我家啊!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怎么就不相信我了呢?”
陈羡初中后就变白了,乔衿觉得自己心底挺阴暗的,做梦都梦到陈羡最挫的时候。哼,该!
乔衿的爸爸是中专老师,乔衿九岁的时候教育系统分房子,论资排辈,乔衿爸爸本来是学校排名第一的候选人,结果分房前一个月,空降来一位副校长,有抗美援越的经历加持,学校领导班子一商量,便把新崭崭的楼房分给了副校长,副校长空出来的三间平房转给了乔衿爸爸。
乔衿妈妈火爆脾气,知道后气炸了,直嚷着要去找校长评理。但乔衿爸爸脾气温和,说已经形成文件,盖了公章,这事就是定了。咱们不如去看看那三间平房吧。
这三间平房是一片趟房中的一部分。
趟房是九十年代东北城市中很常见的建筑。一排排十几间的房子,两间或三间竖起一道高墙隔开,这便是一家。每家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大门离前面一排房子的后窗只有一条窄窄的土路,一个人骑自行车刚刚好可以经过。
乔衿妈妈一看这小院子就爱上了。
乔衿外公外婆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乔妈兄弟姐妹七个,只有她一个人考大学留在了省城。作为家里的长姐,田里的活儿没少做。乔妈后来跟乔衿说,当时干活的时候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儿,想着一定得读书考出去,可真留在省城却又怀念种田的日子了。
这小院子里种点黄瓜西红柿豆角辣椒什么的,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橙黄橘绿,想想都美。
邵北望和索妮都住在这片趟房中,索妮家住乔衿家隔壁,趟房尽头是邵北望家。那里小路四通八达,连接着其他的趟房,邵北望家就着地势开了一家杂货店,生意相当不错。
这片趟房西边有个巨大的深坑,据说原来是一片小小的湖泊,不知什么时候水就干了,坑底的杂草越长越高,倒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把更西边的漂亮的独栋自建房跟整齐却略显破旧的趟房隔离开来,只剩原来湖边的一条小径相连,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两边的人们互相称对方是“那边”,“那边”和“那边”的关系很微妙——相互羡慕,又暗含一丝看不起。
住趟房的人们身上都带着标签——这可是体制内职工才能享受的福利房,人人端着铁饭碗却没多少余粮;自建房的人家则多是改革开放政策下“先富”起来的一群人,经济基础相当牢固,但生意是否能红火下去却要看人眼色。
谋生的“道不同”让大坑两旁的大人们很少有交集,但却阻挡不了孩子们的交往。两边的孩子们要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的呀!
陈羡家就住在那边,乔衿还记得第一次去陈羡家的时候简直惊呆了:两只英武帅气的大黑狗听见门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陈羡先进去,喝了声“大黑小黑”,摸了摸它们的头,便又听话地坐下。
邵北望和索妮胆子大,也学着陈羡摸了摸,大黑小黑却不太买账,晃了一下头就要站起来。乔衿看到嗷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