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羡见过思思以后,总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没见过乔衿六岁的样子,但他想,一定就是思思现在的模样——漂亮、聪慧,如果手里有花,也一定不会交给陌生人,而是直接送到花该去的地方。她一向直来直去。
那自己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个黑乎乎的哥哥”。
在陈显记忆的最初,他每天都在山里跑着。那山里夏天酷热,陈羡把自己脱得光溜溜,一身皮肤晒得黝黑。
红薯是饭,辣椒是菜,一年中最冷的几天能吃上肉,爷爷说,那叫过年。
后来爷爷病了,家里来了两个人,说要把他带走。
他又哭又闹又踢又打,可后来爷爷也哭了。他想他是把爷爷惹生气了,便不再挣扎,被带出了大山。
那两个人让他喊爸爸妈妈,一开始他不喊,半年后也就开始喊了。
爸爸妈妈对他不错,就是总搬家。他刚刚有了几个熟悉的小伙伴,就又随着爸妈去了下一个城市。到后来,他习惯了没有朋友,反正得到还是会失去。
爸爸妈妈也没有亲戚,他们好像极力在躲避着什么。直到几年后辗转到了离那片大山很远很远的东北,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而他就在这上了学。
爸爸妈妈能吃苦,也会看时机,拉起了一支工程队,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他们高兴的时候总喜欢抱着他,说他旺家。他们对他从不吝啬金钱,还说将来他们赚的所有的钱都给他。
陈羡就想,爸爸妈妈真的爱他。
被爱的孩子是有底气的。陈羡不再害怕,开始寻觅朋友。邵北望就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陈羡刚上学的时候口音跟同学们都不一样。如果有语言学家来听,一定会梳理出一条从西南到东北的迁移路线。但同学们不懂科研,他们只会嘲笑。孩子们对一切他们不熟悉的、不理解的“不一样”的最初态度好像都是嘲笑。
陈羡总是被嘲笑。他学会了不介意,抑或是无法反抗。
邵北望不笑他。
陈羡在全区小学一年级的口算比赛中显示出了极强的数学天赋,他跟邵北望是学校唯二的特等奖获得者。他们俩一起在课间操之前被喊上台接受了校长的亲自颁奖,奖品是每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经常被嘲笑的陈羡上台时有点害羞,想让邵北望走在前面,可邵北望直接把他推了上去,弄得他差点崴了脚。有点疼,但他真高兴。
这次获奖奠定了两人的友情基础,陈羡慢慢成了邵北望家的编外成员。后来,在十一岁的时候见到了九岁的乔衿。
乔衿也被同学嘲笑过。
乔衿九岁转了学。上学那天,乔爸早早把乔衿送到学校,跟老师聊了几句后就嘱咐乔衿,晚上就不过来接她了,让她跟邵北望、索妮和陈羡一起回家。
老师第一节有其他班级的课,就让乔衿自己去教室,交待她坐在靠墙第一排里面那个空位就可以。
乔衿走进教室先往最后一排扫了一眼,看到三位小伙伴心里就踏实了,背着书包坐进了自己的位置。
班里其他同学窃窃私语:“这是老师家的孩子吧?那么小那么矮呀?”
等到几节课过后,发现乔衿也记笔记,回答问题,才明白过来这是他们的新同学。
乔衿就变成了那个“不一样”。
瘦瘦矮矮的。
五年级的孩子不少都进入了发育期,抽条后的少男少女格外好看。他们喜欢穿白色的T恤、短裤或短裙,配上漂亮的运动鞋。
乔衿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连衣裙,肩膀上嵌着荷叶花边,一双blingbling亮闪闪的露趾凉鞋。
陈羡觉得乔衿好漂亮,像花仙子。
但乔衿的同桌不喜欢她。他的好朋友经常笑他跟幼儿园小朋友坐同桌,让他很没面子,于是他在乔衿面前不苟言笑起来。
上课时老师有的时候会提出问题,让两人一组讨论后回答。乔衿轻轻向同桌挪过去一点,但同桌“啪”地一下把书往书桌另一侧重重一放,随后把身体扭转过去,把后背对着乔衿,跟她划清界限一般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几次过后乔衿不再想跟他讨论问题了。一次当老师问到哪一组讨论好了的时候,乔衿大大方方举起了手。这是一道表达题目,乔衿把它读成了一篇优美的散文。
老师惊愕,走下讲台示意乔衿把课本递给她,发现书上没有一点提前预习的标记。完全是几分钟内的现场发挥!
老师问乔衿,之前做过类似的题目吗?乔衿说没有。老师说是跟同桌讨论的结果吗?乔衿直愣愣地说同桌从来不跟我讨论。
老师看了一下背向乔衿侧坐的同桌,没再问下去,同桌却觉得无比尴尬。
一次周五学校大扫除,乔衿和同桌被分配去打扫走廊的地面。走廊地面中间是深色地砖,两旁有两道白色的边。同桌说中间面积大,他来打扫,让乔衿负责两旁的白色地砖。
乔衿看看白砖上显眼的污渍没说什么,弯下腰打扫起来。刚清理好一边,同桌已经把中间部分打扫完了。
乔衿提着拖把去洗,准备洗好再打扫另外一边。回来时远远看见同桌怕踩脏自己打扫的中间部分,一步一步踩在乔衿刚打扫过的白色地砖上,留下一个个让乔衿出离愤怒的足印。
乔衿是不讲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她直接得很——“腾腾腾”地提着拖把冲了过去,伸手就抓住了同桌的颈后的衣领。同桌向前的脚步戛然停止,还以为是朋友在跟他开玩笑,满脸笑容地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小豹子一样怒气冲冲的乔衿。
看到乔衿的一霎同桌有些心虚,但他的余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