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阳有两大世家,一是燕家,一是李家。
燕家重商尚武,李家轻商习文。
本来燕家是不配与李家并称两大世家的,当初燕家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人家,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燕父从祖上习来了一身功夫,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但本朝重文轻武严重,燕父满身功夫也没法施展。
所以燕父先是做了个力大无穷的屠夫,再后来转行做了个卖米的小商贩,最后燕父娶了兰世英,燕兰两家结为亲家,燕父至此才平步青云,跻身进入沂阳世家之流。
所以,燕家只是暴发户出身,李家才是真正世代簪缨的大家族。
所以在燕玲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到有人说燕家是暴发户出身,满家满屋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武人,靠吃娘家的软饭才发迹起来。
那时候她还小,又被兰世英这个主母禁足,但被她调养得畏畏缩缩,胆小懦弱,路边窜过去一只耗子都要把她吓得半死。
所以听到同龄的孩子也说这些恶毒之言,她除了躲在角落里哭,什么都不会做。
即使她会功夫。
是的。
她会功夫。
燕父在她小时候,对她还保留了一丝慈爱的父性,且他是个武痴,会在院中教导嫡子功夫的时候,不赶走她。
甚至她学得有模有样时,还会夸赞她几句,甚至于指导她一下。
小时候的她在习武这方面,莫名的天赋极高,根骨绝佳,常常让燕父惊讶,餐桌上也不吝啬夸奖。
但这也没什么用,她性格软弱,空有一身武力也还是会被别人欺负。
就像一个腹肌八块,十分健壮的大汉却是一个嘤嘤怪一样。
所以别人很少知道她其实会耍两下功夫,因为她很少出手。
唯一一次出手,是在一个夕阳残血的下午。
那天,有个长相精致但身体孱弱的世家小公子,踩在家仆的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个满身泥泞的小男孩,温热的嘴唇说出了极致凉薄的话,他冷冷对周围的孩子命令道:“打死他。”
小燕玲十分震惊,因为那小公子看着和她一般大,也是差不多六七岁的样子,但却可以如此轻易的就决定另一个孩子的生死。
那小公子高高在上的下了命令之后,家丁奴仆们站在一旁不动,周围的孩子们一拥而上,就像抓小鸡一样抓住那个泥孩子。
这个往他肚子上打一拳,那个往他的脸上扇一巴掌,还有几个甚至拿了家丁的棍子,往他身上招呼。
燕玲看到,那个孩子被拳打脚踢,满身是血。他想要反抗,但每次站起来又会被打趴下去,有几个孩子甚至还踩在他的头上,嘲笑他,往他身上吐口水。
像对待一只狗。
那个孩子嘴角溢出了血,渐渐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睛里是超乎他这个年龄的冷漠与麻木。
深深刺痛了年少时的燕玲。
她明白,再这样打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年少时的爱恨都十分分明,善恶有着绝对的界线,帮助别人的人一定是好人,欺负别人的人一定是坏人。
好人该歌功颂德,坏人就该遗臭万年。
正义就该是由好人来惩治坏人。
于是,小燕玲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外人施展了她的武功。
“不,不许动他!”小燕玲宛若神女降临,惩治恶霸。
如果她的腿要是不抖就更好了。
病弱小公子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几个恶孩子倒是十分符合话本反派的特性,张牙舞爪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燕玲才不会告诉他们她是谁呢,省得回家又被兰世英打一顿,只鼓起勇气,用话本中的话说道:“无,无知宵小……奶,奶奶的名字你们也配知道?”
燕玲磕磕巴巴的说完,觉得颇没有气势,也不再废话,撸起袖子径直上前去揍那几个孩子。
小时候,女孩子就是要比男孩子长得要高,更何况燕玲还随燕父习武,打几个小混混绰绰有余。
对他们一顿拳打脚踢,手脚动作干净利落,该让他们痛的地方一处都不落下,疼得他们哭爹喊娘,完全没有刚才打人时的嚣张跋扈。
就在小燕玲打得正起劲的时候,破天荒的,那小公子没叫家丁奴仆上前去拉开燕玲,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仆人背上看热闹。
那些刚才沦为他的打手的孩子们,是死是活,好像也跟他没有关系。
最后那些小混混都被打趴下了,燕玲也累得满头大汗,擦汗中,看到那泥孩子看她打架打半天还不走,气急败坏的说道:“怎么还不跑,真的想被他们打死吗?后面还有个大妖怪要吃了你呢。”
泥孩子满脸血污,燕玲看不清楚他具体长什么样,直到现在长大了,她已经忘记了当年那个差点要被打死的小泥猴长什么样,为什么会被打,他又是什么人。
救他一命,不过是她年少时善心未泯,做出的一件善事罢了。
那泥孩子听到她的劝诫,点了点头,转身便往阴暗的巷子里跑去。
逃跑前,小燕玲记得,那泥孩子好像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永远的记到心里去。
他倒是跑了,跑得还很快,燕玲见他跑了之后松了口气,但她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大妖怪。
那孱弱脸色苍白的小公子,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却是差点了结一条人命的始作俑者。
燕玲回过头来,看到那长相精致的小公子,与他身旁高大威猛的家丁奴仆,才回过神来,自己给自己招惹了个什么麻烦。
“那啥,话本上